那天,宴会结束后,我们回到家。章言礼特地开了一瓶罗曼尼康帝。他给我倒酒,递给我酒杯。我只看见他的倒影投落在透明的酒杯杯壁上,被红色的酒液淹没掉,连带着我不敢直面他本人的目光也一并被淹没。
他牵着我的手,讲:“哥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你,所以一直瞒着你关于小绪的事情。我这个人,看着很精明,好像一直都是我算计别人。这一次,我却没有处理好你和小绪的事情。所以你怪我,你生气,我都可以理解。你要真生气,你就骂我打我,不要把气憋在心里。”
“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我喝了一口酒,红酒的单宁萦绕舌尖,每一丝酸味都如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
此刻,我的世界是小猫的一滴眼泪。
每一丝呼吸都狭窄而逼仄,无法被小猫的胡须丈量。
“谈嘉绪是章宝,对不对。”我问他。这已经是必然的事实,是我已经知道的事实。但我仍旧有一点点不死心。
章言礼无奈地笑:“是啊,我没有想到宝宝还活着。我上个月去栎阳出差,在一个商业活动上遇到了他。他和章宝一样,鼻尖右侧有一颗小痣,不喜欢吃洋葱,喜欢甜食,紧张的时候会摸自己的耳朵。他一看见我,就认出了我,叫我哥。”
我的心闷闷的:“所以你认了他,把他带到泰恒。”
“泰恒那套房子是他自己的房子,他目前在海城发展,住在那里。我只是偶尔去看看。”章言礼讲,“我想过,要告诉你。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这对你而言,是一种伤害。我一直拖着,企图万事大吉,希望你和章宝就干脆这辈子都别见面。”
“做过DNA检测吗?”我问。企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做了。他是宝宝。”
我的眼泪当着他的面掉下来,被这一声宝宝击溃。我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脆弱,我在他身边待了十五年。
这十五年里,我一直在扮演一个合格的弟弟,我试图取代章宝的位置。
而现在,这个位置不属于我了。章言礼唯一的家人,不再是我了。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扫兴。”我擦掉眼泪,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哥,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我这是高兴得哭了,你别在意。”
章言礼的眼睛也红了。他要来抚摸我的脸,我躲开他,转身躲去浴室。
我去洗澡,章言礼在客厅摆弄他好久没有碰过的木吉他。
我洗完澡出来,窗外海城秋雨的雨势已经渐渐大起来。
阳台窗户没有关,潲水进来。
章言礼去关上窗户后,窝在沙发里弹奏了一首《雪人》。
“MerryChristmastoyou我深爱的人
好冷整个冬天在你家门
Areyoumysnowman我痴痴痴痴地等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缘份
我的爱因你而生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
他缱绻的嗓音,低哑地唱着。
他对我讲:“只要你想,我永远是你哥。别难过了宝宝。”
猫抓着我的裤子,爪子在我的裤子上扯了扯。
我抱起它,给它倒了碗猫粮。它不吃,倚在我怀里发出咕噜咕噜舒服的声音。
我对章言礼讲:“我的新工作在栎阳,我要去栎阳住。猫是我养的,所以我要带走它。”
“那我想猫就去找你们。”章言礼抓了抓我湿漉漉的短发。
“好。”
“真舍不得。”他说。
我没有说话。
章言礼亲吻我的唇角:“我的意思是,我舍不得你,不是因为猫。猫是借口。”
“我知道。”
就像我喜欢你那样,为了见你,给自己找许多个借口,无论借口多拙劣,只要能见到你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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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六岁那年,你去栎阳出差三天,三天后的下午两点你到海城高铁站。我骑自行车提早一个小时就在海城高铁站外等你。当时是冬天,海城被大雪淹没。行人的呼吸藏在围巾底下,胆战心惊。
我来找你,然后说只是因为恰巧想要吃高铁站附近的糖葫芦才来的。你拎着你的公文包,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上,不顾你同事诧异的目光。你眼睛里的疲累传递到我的眼睛里,转化为心疼这种情绪,在我的心坎间蔓延。
我十岁那年,你在小熊酒吧驻唱。
晚上十一点,live才开始。我一个人从那栋被大人们视为危房的房子里,步行去小熊酒吧。
我人小,腿也短,穿着雨衣,手里紧紧握着手电筒,一路朝着位于江边的小熊酒吧走。连一只野猫的叫声,都能把我吓到腿软。
你在酒吧内演出,唱着成年人成熟的爱情歌曲,唱着心碎和浪漫。我在酒吧门口蹲着,听雨声,听你唱的爱情民谣。
咪咪姐牵着我的手进去找你。你表演完后,下台,在我面前牵着我的手放到嘴边哈气,来回搓着,让我冷掉的手温暖起来。然后你问我,怎么不跟哥哥说一声就来找哥哥了?嗯?
我向前,抱紧你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