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散去后,宁诩正要进竹意堂,却又看见小青朝他走过来。
“怎么了?”宁诩问。
小青轻声开口:“陛下,请恕臣多言,但段侍君毕竟是燕国送来的人,陛下有任何决议,都要思虑周全,切勿在明面上留下……太多把柄。”
而后,他不等宁诩答应,就匆匆行礼后退下了。
宁诩沉思,觉得小青说得有几分道理,是个人才。
不过,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宁诩想不起来,索性先搁置一边,等有空再问问宋公公。
他抬步进了竹意堂,一直走到主殿内,才看见段晏站在屏风前,正将外袍解下来挂上去,又抬手把束发的绸带扯下。
“你什么意思?”宁诩追问他。
段晏垂着眼,神色漫不经心:“我给了那姓马的太监一点教训,难道不是陛下正希望的么?”
宁诩不明白了:“是吗?朕做得有这么明显?”
“……”段晏转过身,他比宁诩高半个头,距离近时,看人就显得居高临下起来,乌眸里映着宁诩的身影,语气冷冷的:
“他拿起梳妆台上的脂粉就往我脸上擦,不是你特意指使的?”
“唔,”宁诩坦白:“那朕也没想到他真的照着做啊。”
“马公公虽在御前伺候,却有异心,朕想寻个由头把他调去别的地方。”宁诩又解释道,忍不住扬起唇角,说:“没想到这样顺利,论起来,还是你的功劳。”
“作为报答,”他大方地说:“朕就不治你的罪了。”
段晏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没料到宁诩连这番话也对他讲。
讲的时候,还得意洋洋,眉眼都似是要飞扬起,衬得容色愈发光彩夺目。
段晏盯着面前的人,眸光深了一深。
宁诩又在殿里边转了两圈,发觉这个地方是真寒酸。
仅有基本的器具陈设,靠窗的装饰青瓷瓶里插着几支竹叶,木桌椅也是被用旧的,那张不大的床榻更是简陋无比,只有一个枕头和一张薄被。
“竹意堂的宫人呢?”宁诩又想起一事来,问:“我只见过一个小宫女,叫什么名字?别的没有了么?”
根据宁诩的了解,内务司一般会给有住人的宫殿配备十五至二十以上的宫人,负责洒扫、寝食、花草打理等等各项日常事务,段晏这儿,怎么却瞧不着几个人影呢?
“两个,一个宫女一个太监。”段晏平淡道:“没给他们取名字,那小太监爱睡觉,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
宁诩惊了:“那你搬至此处,怎么打扫整理?”
“我自己清理的,”段晏蹙眉:“有什么问题?”
宁诩:“……没问题,新时代的主人翁就是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朕觉得很好。”
段晏:“?”
什么时代什么主人?
宁诩咳了一声,今日受了段晏的帮助,本着不想欠人情的念头,又情不自禁问:“那需要朕再拨派些宫人来竹意堂吗?”
段晏这一次没有立即回答。
宁诩没听见他的声音,有点困惑,正想转过身,后颈上忽然覆上了一只手,五指用力,轻轻捏住了他的皮肉。
段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来:“陛下问这话是何意?”
宁诩吓一大跳,想往旁边避开,却被牢牢捏住了脖颈,只得仰起脸去看他。
段晏的黑眸里雾沉沉的,如墨长发散落在身后,宁诩从他情绪冷淡的面容上,看出一丝丝杀气来。
“你收我入后宫,不就是想折辱我,折辱燕国吗?”
段晏的目光落在宁诩懵懵然的脸上,语气低低:“我过得越惨,你心中不应是更舒坦?”
“还是说……”青年忽而笑了一声,嘲弄道:“陛下深夜留在竹意堂迟迟不离开,是想念几日前的滋味了?想用些法子讨我开心,以便在榻上更加尽心尽力地伺候你?”
宁诩被他的脑回路惊呆了。
“一码归一码,”宁诩没忍住,要和他辩论:“你欺负朕一夜,朕把你丢到后宫,已经是扯平了。今日你帮了朕,朕也想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这很奇怪吗?”
很奇怪。段晏心道。
在这个世道上,以一换一,将心换心,公平交易本就是一桩笑话。
唯有弱者才痴信那等借口,而在强权的世界,从来能要多少便要多少,哪来公平可言?
与其相信宁诩的话,不如怀疑他是别有用心。
于是段晏松开宁诩的脖颈,向下滑到腰间,不由分说地掐住,道:
“陛下若是想回忆那晚的滋味,用不着铺垫这样多,段某谨遵圣旨便是。只是此处环境简陋,连药膏也无,怕是要叫陛下吃些苦头了。”
宁诩大怒。
真是发癫,别人问地你答天,这话和他的解释有半毛钱关系吗?
段晏正垂眸打量面前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