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伤确实多,伤得也重,能坚持到到现在,怕是只剩那恐怖的意志力强撑着了。
他往前迈步的脚步都有些虚浮,却还是不肯松开孟亭曈的手,强行把人护在怀中。
孟亭曈将他推开了些,扶着他的手臂,将自己从人怀里挪了出来,改为扶着陆承渊的样子。
陆承渊还想动作,被孟亭曈轻飘飘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你别在这个时候给我硬撑,”孟亭曈压着人手臂,避开他受伤的位置,冷冷淡淡开口,“你再动,我回去好好和你算账。”
“……”
陆承渊不动了。陆盛阳都快要听乐了,他哪里见过陆承渊这个样子,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有他会听话的时候?
陆盛阳没忍住揶揄,“哟,你家这位还敢对你发脾气呢?”
陆承渊没什么情绪地抬眼,那视线仿佛再问:他为什么不可以对我发脾气?
我惯着的。
陆盛阳又没眼看了,这次直接轻“啧”出声。*
只不过他于此刻看到这两个人的相处,莫名有些感慨。
他几乎是从来没有想过,陆承渊居然是会爱人的。
他也从来没有敢奢望过,原来像他们这样的人,也可以拥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互相交付并肩作战的爱人。
他一直以为,那个像魔窟一样的陆家,早已剥夺了这样的能力。
陆承渊被毁掉了童年,陆盛阳又何尝不是。
可是在那极端的逆境下,本来应该是互相把对方当成敌人的两个人,却莫名形成了一种诡异地平和。
好像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如此悲惨,还有另一个更惨的人一起陪葬。
相对于陆盛阳,陆承渊的脾气会更冷更硬一些,因此他受过的处罚也更多更重。
可从那一次事件之后,陆承渊从此再也没有犯过陆父口中的‘错’。
陆盛阳亦是。
但是两个人内里或多或少都有着些偏执阴暗多疑和一些极度的掌控欲以及毁灭欲所带出来的隐秘癖好。
他们最后一次争锋是在股权继承的分成上。由于陆老爷子的偏激,再加上从小看多了腌臜事儿,从那个环境中走出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可陆承渊的控制欲太强了,他喜欢对周围的一切事物进行操纵和操控,一旦发生变化,会引发严重的焦虑、甚至失控。
剧本,是唯一有着既定路线的、可以完全被他掌控一段人生的东西。
至此,陆承渊和陆盛阳再度陷入一段诡异的平和中。
直到今日,陆盛阳第一次发觉,相对于他不断地以契约情侣的方式找人陪伴,那个他一直嘲笑懦弱的、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走入进一段亲密关系中的人,其实比他要勇敢的多。
他并没有失去爱人的能力,他还敢爱,哪怕勘破过世间最腌臜之事也依旧敢于冒着失去所有的风险,哪怕头破血流,也坚定的选择了一个人。
相较于他而言,自己才是那个被困囿于陆氏隐形的牢笼中,是个缩头乌龟,像一直鸵鸟一样掩耳盗铃拿不付真心当潇洒风流的懦夫。
他突然没来由的想到了柯浅。
他笑柯浅,说给他讲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你相信爱啊?”
柯浅当时的眼泪像一把回旋镖一样,于此刻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陆盛阳攥了攥拳,将指尖掐紧掌心之中,顿了片刻,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低着头沉声说了句:
“那只小狗,不是我告的密。”
那只被他们父亲当着陆承渊的面虐杀致死的小狗。
从那次起陆承渊便再也没有受过家规责罚的小狗。
陆承渊从雨夜里捡回来的、悉心照养了好久、就在马上就要把它送到好心人家、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的小狗。
不知怎的从藏身的笼子里跑了出来,被陆老爷子发现,将弱小的生命断送在了陆承渊的面前——陆老爷子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进行虐杀,手段残忍长达两个小时。
陆承渊一把火要将整个陆氏烧毁。
那日之后,二人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
因为有着互相检举揭发会获得奖励的前情,陆盛阳知道陆承渊恨陆家、也恨他。
他之前对此没太有所谓的,不过此时此刻,他突然想,开口为自己无力地辩驳一句。
不是我。
然后他听到陆承渊冷淡的嗓音,连眼皮都没抬,只低声回答他:
“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那只小狗的事,不是陆盛阳干的。
他恨他的父亲,他恨这个陆家,他恨包括在他母亲在内的所有人,他甚至还恨过那只小狗为什么不听话、要想尽办法啃破了嘴巴也要打开笼子跑出来——
可他最恨,还是恨他自己。
如果他再照看的好一点、如果他再悉心一点关好笼子再落上锁、如果他更有能力可以反抗一些,或者说如果最初、他没有把小狗捡回来。
那只小狗会不会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