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了幻境里的人都不能对她动灵力,崔莹也就不再?怕屋中?人被激怒,向她出手?了,因此问得直白。
第二?日的时候,崔莹发现那木屋外面多了一堆书,大都是诗词歌赋。
她翻开一看,里面全?都是对春日的描述,有赞美春日,伤春惜时等常见主题,涵盖了春日的多种样貌。只是幻境却?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动静。
崔莹思索过后,决定不搭理,依旧递了同样的纸条,同样的问题。
次日,她发现木屋外多了两瓶丹药。
一瓶清脏腑的丹药,一瓶外伤的丹药,对普通人来说,足以治疗百病。
屋中?人的态度出乎她所料,既不像被惹怒,也不像高兴,一时之间竟琢磨不透。
也许心魔化出的幻境如此萧索孤寂之人,行事?也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崔莹又塞了第三次纸条。
这一回,她终于得到了那人手?写的回复。
“前日放了些书籍,想与君说春日有不同的样貌,于前人文字中?略得宽解,或使心中?稍稍好?过。昨日君又来信,私以为出于病苦之难,这才放了丹药,或使生活稍稍好?过。可是今日,却?不知为何?”
崔莹将信看完,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她凝视着纸上略显熟悉的字迹——笔风清秀俊逸,稍显稚嫩,却?已初有风骨,很像是书法?大家在字风成型前的儿时笔迹。
“连淮!”
随着话音落下,她忽然看到眼前的世界在逐渐变淡,幻境正在坍塌。
场景转换,木屋消失。
那是一位留着白染的年长修士,带着几个修为高深的随从和一个孩子。他们?的面前是荒芜的田野和流血的湖泊,头顶是阴晴不定,旱涝成灾的天象。
“你们?说,什么是春和景明?”长者叹了一口气,跟在他后面的修士和村民?们?也都哀伤落泪。
有人描绘鸟语花香的场景,有人说是全?家一起踏春,有人回忆往昔经历过最美好?的春日,众人笑着,强忍着不看眼前凄惨的灰霾景象。
“淮儿,什么是春和景明?”老者在一片谈论声中?看向孩子。
他看着眼前荒芜的田野和流血的湖泊。
“是明年的春天。”
回忆就此结束,场景彻底暗淡,归于一片空寂。
崔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处在陌生的长廊里,走?道?狭长,灯光昏暗,望不到尽头。
刚才幻境中那些压抑,孤独,黑暗的画面却依旧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崔莹此刻已然明白,她走入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幻境,而是连淮的。因此当她道?破连淮的名字时,便唤醒了?他,也就从中走出来了。
然而这与那屋中人是连淮的事实一样令人诧异又心惊。
恐怕换做天下任何一个人经历这幻境,也绝不会把它和完美无缺,让众人仰望艳羡的连淮神君关联起来,甚至连想到都觉得天方夜谭。
一道?发颤的呼唤忽然打破了?房里的寂静——“崔莹!”
崔莹侧目,只见两米开外?的云少川睁开了?眼睛,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显然是刚从幻境里醒来。
他看?到她时恍惚了?一瞬,随即流下泪来,怔怔的,不舍得把目光移开她的脸庞。
在这个瞬间,崔莹立刻明白八卦阵让他们分别进入了?其他人的幻境,而云少川进入的大约就是自己的幻境了?。
他应当是看?到了?什?么,才展现出这幅令人恼怒的样子。虽然他的表情很诚恳,也许是真的动情了?——到底给五年前的她有?了?一个交代。
“别哭。”崔莹向他甜甜一笑,火光几乎贴着他的脸颊划过,打在墙壁上熄灭了?。而他的眼泪也在骤然升起的高温中迅速干涸。
云少川感受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和临近死亡的窒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姑娘手下留情,云师兄之前误以为姑娘去世才做错了?事,他现在已经明确心意了?,我也真心祝福你们。”连芊芊吓得脸色一白,又想到之前的事,以为是自己的出现让云少川和崔莹没能成功地重归旧好,因此无比愧疚。
“我心疼他流泪,帮他把眼泪擦干了?,对他还不够好吗?”崔莹闻言状似委屈地道?,“你们连家人真不讲道?理。”
连芊芊呆住了?,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连淮则罕见地没有?接话,他仿佛心中有?事,又仿佛在刻意回避她。
崔莹再?次见到他那双温柔澄澈,如月下流泉的眼眸时,心中多了?种不同?的感觉——感觉自己像是偶然间从天际裂口处窥见了?夜色,却直觉地知道?这不过是很小的一个部分,远远不是整片浩瀚的夜幕星河。
她想起初见连淮的时候便能感到他身上遥远的疏离感,与他相处时又觉得他温柔完美得近乎不真实,像理想的具象化,而非一个正?常人所能达到的。而今她似乎终于窥见了?这抹感受的来源——他远没有?他所呈现出的这么简单。
他身上应当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地方,也不想为人所知,只展现出了?他愿意为人所见的模样,因此才显得完美而遥远。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崔莹的注视让他终于有?所感,转过眼眸回望。
连淮意识到了?他必须说些什?么,因为她会因此开心些。
“倘若姑娘没有?受伤的话,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连淮的声?音顿了?顿,压下心中情绪,半开玩笑道?,“早日拿到青云剑给姑娘,信守承诺了?结此事,也能挽回几分连家人不讲道?理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