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月色可见五指,章家父子三人就扛着麂子来到了周圆家。
周圆如今往城里送豆腐本不必摸黑前往,只要上午巳时(10点)把豆腐送到酒楼就行了。但他一般在卯时(6点)出门辰时(8点)回家,上午还能做些农活。今天却是天还没亮就出门了。毕竟那啥什么锦衣夜行,闷声发大财。章家的麂子要低调卖才好,最好别让黄家知道,免除了多的麻烦。
月明星稀万籁寂静,草木难得有一丝露水滋补,虫鸣也没白日叫的火热躁动,整个山村还陷入沉睡中。
周小溪得了周圆的交代,出门也静悄悄的,没惊动家里还在睡觉的哥哥嫂嫂。
周圆架着骡车,章峥和章有银坐在车辕两边。
板车上放了八模豆腐,原本是两两叠在一起板车内放四块正好。但这会儿车上多了两个人,只得做四模叠加成两块,用绳子绑着固定。留出了一小块缝隙,放绑着腿脚的麂子,让章小水和周小溪蹲着。
章小水挤在巴掌大的缝隙里,转身侧脚都不方便,站久了小腿有些酸,他一边又要招架豆腐模子,生怕没绑稳掉了下来。
周小溪一直憋着声难受,在逼仄的缝隙里只能前趴在豆腐模上,因为后仰一个趔趄摔下车可不行;就是前趴也不敢用力怕挤了豆腐模子,反而所有的力道都在腰身和大腿上,酸累的他直直咬牙。
终于,在没人的村道上,周小溪脚指头拱了下鞋尖儿,小腿微微放松一下都觉得舒服多了,哎呦了一声,“真累啊。”
他刚说完,车轱辘驶过一个坑洼,一个晃荡差点把松懈的身子后仰了去。幸好章小水及时拉住了他。
周小溪失重后怕的叹了口气,“幸好你家今天就买牛车了,今后再没这样挤了,不然我下次都不想和你进城了。”
周圆听见周小溪这话忙道,“小溪你怎么说话的,没你章叔,你家豆腐都还进不了城。”
周小溪一愣,意识到说错话了,脸臊又被怼的难受,抿嘴沉默不语。章有银对周圆说别把事情说重了也说生分了。
章峥则是觉得这几年,周家的骡子确实辛苦,早上驮豆腐,晚上驮大粪,也是够累的。他瞧大黄村的一户养牛的人,租人一天三十文,平时把牛当祖宗伺候的。
所幸他家能买牛了。
而章小水更多想的是周小溪。他也能懂周小溪的感受,试探的勾了勾周小溪的小手指,周小溪没躲,嘴巴还撅着,受气似的品着复杂的滋味。
周叔基本上把恩情挂嘴边,让孩子不忘本,但是说多了都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他要是周小溪肯定也觉得委屈,又不是不记恩,而且这完全是两件事啊。
章小水拍拍周小溪,“好啦,下午回来你可以舒舒服坐我家的新车。”
周小溪被他爹一说就知道自己话有些不对,但确实小腿酸胀忍耐到了极点,话就不过脑子说了。听章小水这么说,他感动得不行,“你不生气啊。”
章小水道,“你说的是事实啊,我心里其实也有点微妙,但确实是事实,而且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
“而且我觉得挺好的,你把话说出来了,总好过藏在心里对我不高兴,就像是我之前一直烦你唠叨管的多,但是我又一直忍着没说,昨天终于忍不住了就说话不管不顾,最后我们都很难受。”
周小溪都要感动的哭了,抱着章小水夸张的呜呜道,“水宝~真好~”
章小水被麻的一身鸡皮疙瘩。
“我都没给你道歉就好了啊?”
周小溪道,“那我确实是也不对,我就是那种只有你垮脸了我才知道不可以这样做,要是你好声好气给我说,我也不会听的。”
章小水还不知道周小溪性子吗,一贯如此,非得吼他他才知道真的不能干,和和气气说周小溪都觉得自己能够继续这样。
章小水摇头道,“你这就是……”他见前面有大人,低声凑近周小溪耳边道,“贱骨头。”
“好啊,你又开始骂我。”周小溪伸手就要挠章小水胳肢窝。
周圆听见后面动静,凝滞的胸口舒坦了,还是同龄人之间能说上话些。章峥道,“周叔停下车吧。我去后面把周小溪换来,他没习武确实受不了。”
周圆也怕周小溪和章小水在后面打闹把豆腐框子挤掉了,停车换下周小溪。
周小溪不想换,他这下刚打闹的有趣好玩,他现在换了前面一路受的苦不是白费了?
周小溪闹脾气,“我不换。”
章小水知道他一时起劲儿而已,“你下去,不然一会儿就又站不起了。”
“那你不准在后面和章峥玩,不然我在前面坐不住也想玩。”
章峥斜了眼周小溪,余光见章小水点头了。
章峥:……
“谁稀罕和你们小哥儿玩。”
就这样换了人,章小水一直觉得旁边站的不是章峥,而是一把铁棍子,一动不动还有点冷。
后面一直安静,谁都不看谁,车轱辘嘎吱嘎吱的,经过几个村子后,天边开始泛白山头起了红日;安静的村落开始鸡叫犬吠,偶尔有零星早起的村民扛着锄头趁日头不大出门做工了。
孩子们都不约而同望着晨间土路尽头的日出,晨曦透过薄雾带着点温热落在章小水的脸庞上,脸颊的细绒毛、长睫毛上都浅浅镀了层金光。
湿雾拂面章小水惬意道,“真好看呐。”
章峥看了他一眼,“嗯,是好看。”
看完心里很宁静又满是力量的好看。
周小溪看了眼太阳,觉得没那么神奇吧,而周圆和章有银见多了,这会儿只相互说着话。
周圆道,“野芹菜放苏紫那里肯定好卖的,她那儿最近生意很不错,我看她一个人都要忙不过来了。”
周圆经常给章家往苏紫面摊送小料,和苏紫渐渐也熟悉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