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借口找李瑜讨教书,他李瑜一个哥儿有什么学问,真有学问怎么不自己生个儿子教他读书?”
“他李瑜爹真是举人,李瑜不得拼了命生个儿子走读书科举这条路。你看你看,说说你这又是什么表情,还没成气候胳膊肘又往外拐,你现在读书是懂几个大道理,你别忘记是老子供你读的书。”
“两个月就用完一块墨,最便宜都两百文,笔、纸、灯油两个月下来就四百多文,还不算买书的钱,一本手抄也得……”
吴启河说着,见山子绷着脸色,气的好像憋着不能呼吸似的,只两眼直直的看着他;
吴启河最后也没说了,只道,“我就是要你知道,老子在外头跪着弯着讨铜板都不要紧,你小子把腰杆挺直了。”
山子忍了又忍,最后没说话去了自己房间。
没一会儿,他娘在外面喊他吃饭,还说给他做了他喜欢吃的鸡蛋羹。
山子打开书看,脑子里却是浮现出小时候罚跪整晚都不许他吃饭的画面。
山子是吃不到鸡蛋羹的。
只有读书人才能吃到。
山子觉得自己有些钻牛角尖的魔怔了,便又翻开道德经看。
连近一个月不下雨,庄稼人都睡不踏实,晚上都有人不睡觉赶水。
月明星稀,一切都亮堂堂的接受月华的关照,山影树林茅屋掩映,晚上章有银带着狗守姜田。
两亩姜田挨着种的,周围用竹篱扎围着又有个小门上了锁。路过赶夜水的村民都要看几眼再垂涎的叨叨两句。
“这里面真是关的金子啊。”
“可不是,我家要是有这两亩地,那不得发达了。”
“都怪之前刘瘸子偷人家姜,偷姜就算了,还心黑的把人姜苗都拔了,搞的章家以为咱们全村人都是坏人。”
“那周家、虎家、程家真搭着章家过好日子了。”
这张三语气酸的不行,王五听不下去了,直肠子道,“这几家关系本就好吧,相互帮衬,就说虎家,一手沤肥法子比别人家都出肥力,也白白教给章家了,程家据说两人本来就是过命交情,周家嘛,在章有银脑子傻的时候顾他挑水,怎么也算一份香火情,后面又隔三差五送豆腐送吃的,周小溪还拜李瑜为师父,几家人命都绑在一起了。”
“再说,章有银已经很不错了,不说之前水渠的事情,就是这几年冬天大雪有村子里熬不下去要冻死饿死的,他都带着出来捕猎,下套子的手法咱们村现在愿意学的都会,就连大黄村的人还想套咱们法子。人大黄村世世代代有老猎户,偏偏他们大黄村人都不会下套子。”
“确实,章有银那水渠灌溉的法子强多了,起码如今咱们山狗村还能从河里分一分水,大黄村、三花村、小白村靠山里的溪水靠水坝里的水都要干涸不够用了。”
所以这个村子里大部分都承章家人情,得了人家的好处再说人家口舌的时候都掂量了。
三年前刘瘸子偷章家田里的姜,还是张三发现抓着人的。张三也记着章家的恩情,一年冬天他儿子晕倒在家门口,还是章小水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救回来的。
张三直直叹气,还真又酸又眼红,但却没想搞什么幺蛾子。
他对着月亮看,“还以为战乱结束了衙门能让我们回原籍,哪知道是让我们往别的地方迁,都是人死光阴煞重的地方,那哪是人住的。在山狗村好不容易把两亩水田种熟,开了几块荒地填肚子,现在就光看别人家过好日子去了。”
王五拍拍他肩膀,“向前看吧,日子不欠人的。你看章家现在好,那以前还不是村子里最苦的,人家凭本事熬出头了,种田有什么巧的,就多劳多得。”
新朝成立后,山狗村有十户人家响应朝廷号召加入迁徙部队,去更远的西北扎根,据说按人头能分二十亩地,还能分四十亩山。此外每户还发牛羊租给百姓养,养死了算官府的,生的崽算百姓的。
有地又有牛羊,村民听了谁不心动?如今一头牛据说从四五两涨价到七八两,山狗村还没人买。
在山狗村日子过不下去的百姓都奔着那个盼头加入大迁徙里。
但章有银就是从西北战场逃回来的,知道那边戈壁沙漠还缺水,土壤贫瘠山也穷得光脑袋,现在政策宣扬说的好听,把人套到那边了还不得官府说什么是什么。
新朝成立内忧外患,边防加紧布防屯军民,真要去西北了,保不齐世世代代都是军户。
章有银深知战场险恶,掉馅饼的事情更加砸脑袋,更何况李瑜的身体也经不起长途跋涉翻山越岭的艰辛,以这个作为借口他没去。
章家不去其他三家也知道底细自然不去,而和吴启河交好的村民一听吴启河宣扬这么好的政策立即心生欢喜跟着去了。
而这会儿,留下的村民一般都是踏实过日子的老实明白人,像是王大牛这样的还是少数。
再说王大牛也不懒,只是觉得进山打短工比种田划算多了,赚的钱都进自己肚子里去了。
王家本就是从西北跑来的,他还能再回西北那也是见鬼。
但是他不敢声张,要是破坏了吴启河的任务指标,吴启河第一个饶不了他。反倒是其他村民问起他西北咋样,他说塞上江南。反正官府是这样说的。
这会儿,姜棚里的茅草屋里,章有银听着外面路过的张三王五闲聊,心里不禁想未来要如何打算。
山狗村只剩十四户的小村,这村子能存在多久?大黄村会不会眼红并了他们?未来一切都不好说。
第二天,章有银早早起来,发现几株姜叶子有些蔫儿,于是挑了一桶粪水浇灌了。又巡逻了两亩的姜田,扯了零星的杂草后才出了姜地。
回到家里,章峥在家做饭。
也不奇怪,两兄弟对于干活有明显的倾向,章小水宁愿大早上去割猪草给大豆松土甚至挑大粪,他都不愿意围着灶台做饭。家里的针线活更是学的马马虎虎还没章峥干的精细。
一个坐不住没耐心,一个过于沉得住气了。
章有银从橱柜里掏出一盒瓷瓶牙粉,竹柄牙刷上沾了点就去外边水池子洗漱,临走前扭头对章峥道,“你又让着水宝胡来,现在还不会做饭,今后嫁人了婆家不得叨叨嫌弃死。”
章峥切洋芋叮叮咚咚的声音未停,刀影丝丝密密的很是酣畅,他头也不抬道,“这话可不能让他听见,不然又撅着嘴巴有一顿好说的。”
章有银颔首哎了声,也是,又不是去婆家当老妈子伺候人的,凭啥就不能男人做饭菜了。
可章有银知道,这样的男人和这样的家庭太少了。
头疼,总不得真不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