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发现,电话没拨出去,打开的却是和顾覃之间的微信对话框。
他索性开始输入:「你可不可以让我痛,现在,我很需要。」
而后反应过来,之前都是发给搭子的需求,在潜移默化里,发送对象已经被潜意识偷偷掉包成了顾覃。
安全通道不设窗,即使正是天光大亮时,也好似伸手不见五指。那些昏暗下隐藏的、所有顾潮西看不真切的,此时似变成涌动的水,一点一点灌入他的身体,直到他被周围同化,自内而外。
他迫切需要一把刀子将自己剖开,或者干脆有人扼住他的脖子,将那些钻入他体内的流体倒逼出来,换取暂时的解脱。
痛是让他保持清醒的唯一方式,将他有些支离的身体和心彻底拆开来,再拼回正常的形态去。
按下退格,将打好的字逐个删去,顾潮西借助屏幕的亮光,看清自己的左手虎口不知何时已被咬出个新鲜的牙印,深到可以见肉。
他最后还是拨通顾卫东的号码。
一如他所料,接起电话的是那位跟随顾卫东多年的秘书,永远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死板语气:“您好,顾书记正忙,如有需要请留言,将在稍后为您转达。”
顾潮西深吸口气,恢复了往常的语气:“我是顾潮西。告诉顾卫东,我妈病危,他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不来。你转告他,他不来,我就把东西投搞到桐城日报,让他考虑一下。”
秘书的语气依旧平稳:“好的,还有其他需要为您转达的吗?”
顾潮西直接挂了电话。
晚上,没有见到顾卫东的身影,却是顾覃先出现在医院,拎着楼下打包的快餐盒,见面问他的第一句是:“阿姨怎么样?”
第二句是:“吃了没?”
顾潮西看到他的那刻,才顿觉自己胃里有点反酸。上午到医院来,他已经不吃不喝将近一天,真正的食不下咽。
顾覃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下:“我就不进去了。”
“那你来这干什么?”顾潮西顺势在顾覃身边坐下,看他拆开塑料袋包装,“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的?”
“你怎么到这来了?”
顾覃手上的动作慢了点,似是经过斟酌后才说:“你班主任联系不上你,打到我这来了。”
顾潮西这才想起掏手机出来看,班主任的数个未接来电统统被他忽略。
哦,在班主任视角里,给他开过一次家长会的顾覃是他哥哥,是他妈卧病在床他爸不知所踪之时非常合理合法且合规的监护人。
香味随着顾覃拆解的动作溢出来,顾潮西突然就有些饿了。看清那些花花绿绿的产品,顾覃好像几乎把所有餐点全都买了一遍。
他压低声音,惊呼:“你买这么多干嘛啊,喂猪?”
“你挑你喜欢的,吃不完剩下,我拎回去,祝彰什么都吃。”
顾潮西在一口汉堡上咬下去,尽管周行芸还未知什么时间醒来,呼吸机运行的声音还在背后的房间里响着,那个不靠谱的父亲更不知道会不会来、几时会来,但他的心情似乎突地就好了一些。
他自欺欺人地扯出个笑来,像他尚未成年的人生。有些牵强,但是真心。
“谢谢啊。”
他有点想像祝彰和陶栩一样,叫顾覃一声“覃哥”。但话到了喉口,还是一个转弯变成:“顾覃。”
顾覃应他一声,是个很简单的单音节。
顾潮西沉默地坐在他身边吃东西,肩挨着肩。他吃完最后一口,把剩下的都重新收到一起,看了一眼走廊的电子表,快十二点了。
顾覃问他:“不回去么?”
顾潮西摇摇头:“不了吧,她不醒,我不敢走。我怕。。。”
不用把话说完,他内心的恐惧在顾覃眼底,一览无余。
但顾覃是要走的。他把快餐打包袋塞回顾覃手里,将他向电梯那个方向推了推:“你回去吧,太晚了。”
“你要在这守几天?请假么?”顾覃没被他推动,在原地站定,低着点头看他,“或者我和祝彰来跟你换。。。”
“不用了,”顾潮西拒绝道,“你们也有店要顾,我耽误这几天无所谓,都这个时候了,到了高考高低也差不了几分的。”
顾覃没再坚持,却顺着他的话,换了个问题问他:“高考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顾潮西反应了两秒,而后说,“你说志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