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以为她这便要走,立刻起身,忍不住上前一步,出声挽留:“流筝姑娘……不若便留在府中用餐吧?今日你来这一趟,路途艰辛,我理应好好招待姑娘一番。”
流筝清泠泠的眼神望过去,止住他欲要上前的脚步:“不必了,傅公子也不用多送,流筝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留了。”
流筝转身刚迈过门槛,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她擡眼望过去,却见不远处有几道人影,一个身材肥硕的婆子站在那,她的面前是两个跪在地上的女子,其中一个女子身材十分纤瘦,瘦削的肩头仿佛被打折了般弯着,长发垂在脑後,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旁与她一同跪着的女子扯着那位婆子的手臂,似乎正在激烈争辩着什麽,几人言辞激烈,声音也不小,隐隐传过来的几句。
那婆子架势摆得很大,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睨着面前的两人,冷笑一声:“怎麽,你以为自己有点姿色,就能入得了我们大少爷的眼了?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吗?”
“你以为大少爷对你有几分好脸色就是看上你了?那府外的破宅子住得还舒服吗?你以为你躲在那宅子里,我们夫人这辈子就找不到你了?”
“看你长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怎麽尽干些狐媚子的勾当,真是不把我们夫人放在眼里了?”
跪在地上的女子神情麻木着,目光也呆滞,她徒然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傅家的大少爷,我也不知道他已经成家,有了妻子,我若是知晓,断不可能跟他有丝毫关系……”
那婆子闻言冷笑一声:“现在你知道把自己撇干净了,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还想把事情全赖在我们家大少爷身上,你以为你是什麽国色天香的人啊?若不是你私底下使些狐媚子功夫,把我家少爷勾得魂都没了,你以为你能有今天?”
“我们夫人心善,只是给你个机会让你离开我们家少爷,你若是还不好好把握住,离开我们大少爷,还赖在他身边,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那婆子冷笑一声,转身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她走後,一旁的侍女才敢将身边的姑娘扶起来,“姑娘,你没事吧?”
她想到刚才的事,气得咬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那疯婆子可真能闹,若不是此刻大少爷不在,能轮得到她来教训我们,姑娘,你就放心吧,少爷肯定不会不管你的,等他一回来,定然不会放过那个疯婆子。”
流筝看不清那女子的容颜,只能看到她瘦削的肩头微微颤抖着,好似经过方才之事,自己的骄傲被人狠狠踩在脚下,再也直不起来。
她被身旁的侍女搀扶着,慢慢站起来,欲要往这边走来,就在她面庞微侧,即将暴露在流筝眼底之前,流筝侧过身子,转身向外迈出。
她身形挺直,走得干脆利落,完全对方才之事没有好奇疑虑。
傅行见到方才之事,心中本有些羞愧难堪,他没想到自己初次邀请流筝姑娘入府弹奏,便撞见这样的难堪之事,他手指忍不住微微蜷缩,然而侧眸看向流筝姑娘时,却见她面目平静,眼底也完全没有因为方才之事溅起丝毫涟漪。
傅行微微一愣,还未弄清楚自己心中是何感觉之时,便见流筝擡腿就往外面走去。
他急忙跟上。
而那方,被侍女扶起身的女子好似察觉到什麽异样,忽然擡眸向两人方才所站立的方向看去。
那里什麽也没有,唯有枯树静默伫立。
冷风吹过,一丝涟漪也无。
女子眼底平静得仿佛如一潭死水,只一瞬,便移开了视线。
轻薄的衣衫遮住她瘦可见骨的身子,那张清秀的面庞上,一丝表情也无。
她被搀扶着,在侍女的咒骂和抱怨声中,慢慢向外走去。
……
流筝刚走到门口,听见身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才停下步子回头,便见那原本衣衫整洁的傅二公子连仪容也顾不上,慌忙跟着跑了出来。
流筝打量他一眼,微微挑眉,望着他们,“傅公子,还有其他事吗?”
“你邀我进府赏曲,我应下了,难不成,傅公子是觉得这曲子不好听?”
傅行连忙否认:“自然不是。”
流筝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眼神询问他,那你还有什麽事吗?
傅行也不知自己要如何说,只是看着流筝姑娘离开便下意识追了上来,然而追上来之後,却不知自己要如何开口挽留,寻常他读的那些笔墨,此刻竟全如过眼烟云。
他下意识局促,面庞也微微热:“流筝姑娘……我只是想感谢你,你今日的曲子很好听,我很喜欢,流筝姑娘奔波一路为我奏乐,我本该摆席好好招待,此刻却如此寒碜,心下愧疚,因此想请姑娘能留下,容我好好招待一番。”
流筝似笑非笑:“公子留下我,真的只是想感谢我吗?”
傅行道:“……是的,流筝姑娘,在下是真心实意想感谢姑娘。”
流筝看着他偏开的面庞,闪烁的眸子:“傅公子,你知道感谢我最好的方式是什麽吗?”
傅行认真凝视她,询问:“什麽?”
流筝扯了扯唇,“公子可以多多光顾我们醉仙楼,毕竟,如果我可是卖身给了醉仙楼,公子若是想感谢我,这便是最好的方式。”
傅行:“……”
他面红耳赤,却垂下眼眸轻声道:“流筝姑娘,我是正经人家的公子。”
流筝挑眉:“傅公子这话,是说流筝便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