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伴读们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傍晚了,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没给假,全都挨个提溜到文华殿里,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就让汇报学农经验。
还真别说,他们干农活没一个像样的,但这么不给准备就演讲,一个个都条理分明,看事情的角度,提出的观点也各自不同。
太后、皇后、皇帝,文华殿的一干先生们,连同伴读们能到场的家长们,听得都非常认真。
孩子们出去都瘦了一圈,但是脑子里都长了知识。
按照惯例,家长们肯定都不会当面夸孩子,只会严肃指出他们的种种不足。
吏部米尚书最为严厉,提议:“京城附近的农户条件还是不错的,下回寻个条件差一点的地方,也别让他们借住在别人家里,就让他们自己赚钱。”
米希小嘴一抿,要不是场合不对,都得跳起来找奶奶告状。
瞧瞧!亲爷爷!
米尚书见孙子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星子,冷哼一声:“怎么?将来你们当了官,得管着许多百姓,不让百姓们饿肚子。你们总得先知道怎么不让自己饿肚子!”
本来陛下提出这么个事情的时候,他觉得是瞎胡闹。
十来岁的孩子,平时在家里娇生惯养的,手上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笔,书都还没读好,让他们出去体会这体验那?别不是瞎了心!
但自从上次……嗯,军训回来,他就大大改观。
果然陛下还是陛下。
这次学农更好。
刚才一个个孩子的报告不管质量高低,他觉得孩子们都沉稳了不少,没那么心浮气躁了。
赵淩他们没那么轻松。
他们除了立即恢复的课业之外,还得抓紧时间把学农期间的各种认识和自己的见解写成文章,整理成真正的报告,交给师长们批阅。
家里也都抓紧时间,给他们把掉的肉重新补回去。
溺爱孩子的家长们当着孩子的面不说,背后哪怕像赵王氏这样的,都把赵骅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丁点大的孩子,你们也放心让他自己出去,还让他下地干活!亏你们想得出来。也不想想自己七岁的时候在干嘛!”
赵骅被掐得嘶嘶抽气,缩在床脚小声反驳:“赵淩过完年八岁了,不是七岁。”
“七岁和八岁有区别吗?”赵王氏想着赵淩现在的样子就不是滋味,“瞧瞧就这么几天时间,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都不知道有没有吃饱饭。”
赵骅觉得他儿子别的不好说,饿着自己应该不至于。
“瘦点刚好,过完年都吃成球了。”
赵淩别的倒是还好,就是手上长了个冻疮,家里穿得暖和就开始发痒,冷一点又开始痛。
太后见了,招了御医来给他配了药,也就是能止点痒,别的用处不大。
他这还算好的,其他几个,包括顾朻在内,手脚多少都长了几个冻疮。
“好在”他们作业多,忙起来就能暂时忘记冻疮的难受。
赵辰几个本来还羡慕赵淩能跟着太子殿下“出去玩”,等见到他连着好几天一个人在书房里作业写到半夜,顿时就熄了心思。
赵婉蓉就比赵淩小三个月,正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问赵淩:“四哥,你会种地了?种地是什么样的?”
“种地特别辛苦。”赵淩就给她讲怎么翻地,为什么要翻地,讲耕牛,讲犁地。
讲到兴头上,还给他们画各种农具,以及他知道的各种农具的演变过程。
家里的兄弟姐们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辛苦的。
赵缙还很天真的表示:“听上去不难啊。耕地还有牛帮忙,能有多辛苦?”
赵淩觉得这么凭空描述确实比较抽象,是时候让他们体验一下“田园牧歌”的生活了。
谁让他们是亲兄弟呢?
于是,没过两天,赵王氏就把孩子们全都打发去了小庄上,两个得力的妾室也一起派过去盯着。
太子其他伴读们家中也是类似的操作,或许本来没这个打算的,但在“别人家的孩子都去了,我家的孩子也得去”的想法下,这股风越刮越大,最后连太子以外的其他皇子皇女也都被提溜去了皇庄上学农。
他们的条件没那么艰苦,起码吃得饱穿得暖,只需要满足每天一定数量的劳作,就能得到和在家里差不多条件的照料。
即便如此,参与了起码十天春耕的小姑娘小郎君们,回来全都一个个面如土色。
家长们有些很满意,有些则背地里抱怨。
“家里孩子哪用得着学那些东西?那都是下等人做的事情,咱们家孩子送去庄上做做样子也就算了,还真跟着一起下地啊?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
“你不懂别乱说。太子都得学,咱们起码做戏做全套。”
很多人都是类似的想法,上行下效,不管有没有用,跟着学了再说。
言官们头一回上折子表扬了太子殿下的带头作用。
储君重视农业生产,亲自体察民情,肯定是好事;带动别家的孩子一起学习,那更是好事。
哪怕跟风的人群里大多数人都体会不到陛下的良苦用心,将来只要其中成长起来一两个知晓民生的官员,对大虞就是一桩好事。
顾朻拿着表扬自己的折子,高兴地控制不住表情,要不是在御书房里,恨不能跳起来,花了点时间勉强平复心情:“儿臣一定不负父皇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