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发小,总要顾及一下脸面,何必把人挤兑成狗呢?”事后宇文颢等男人平静下来时,劝了这么一嘴。
鲍皇叔说,张谦人挺好,就是太笨了,早年间就因为人笨,替委托人办了不该办的事,自以为聪明,结果呢,翻车了,好好的律师前途就这么毁了,在圈里实在混不下去了,最后只好鲍皇叔收留了这个昔日发小,聘他在公司里做个法律顾问,能力一般,就剩点感恩戴德的忠诚了。
所以啊,没辙,那会自己刚从新疆回北京,街里街坊的孩子们合伙欺负他,就张谦老实,陪着他一块挨欺负,还偷摸从家里顺好东西给鲍皇叔吃,两人难兄难弟的,结下了友谊,还学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拜了把子,张谦自诩是关羽,一生效忠大哥鲍玄德,没多久,附近一带的孩子没人再敢欺负鲍皇叔了,文武都弄不过他,反过来,鲍皇叔成了孩子王,倒成了张谦的保护伞,张谦屁颠屁颠地跟在大哥身后,终于过上了扬眉吐气的日子。
那会两人还不认识费文涛,张飞迟迟不来,但论聪明才智,鲍皇叔更欣赏费文涛,可惜了,自己身边是智张飞,猛关羽,张谦再怎么提不起来,也是一块长大的哥们,拜过把子呢,不能不管。
“男人之间关系再好,终究都要给对方留点薄面的,你啊,哪都挺好,就是脾气大了点,将来要是不收敛着点,恐怕是要吃亏的。”宇文颢淡淡地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鲍皇叔那对深眼窝盯着宇文颢,盯了大半天,宇文颢迎向他的目光,男人不爽,一目了然。
防御系统悄悄打开,来啊,我不怕。
没想到,鲍皇叔平静地收回视线,低声说了句:嗯,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中午的时候,下起雨来,宇文颢跟着同学一起吃食堂,望着窗外烟帘幕雨,也不知道鲍皇叔一个人在咖啡馆里如何打发这寂寥时光的。
“嘿,伊森。”金发美女克瑞斯端着餐盘坐到了宇文颢对面的空位上,一同滑雪的加拿大小伙马修也坐了下来,两人的恋情貌似进展的很顺利。
宇文颢稍微往回拉了下餐盘,独自用餐习惯了,看样子今天不得不食堂社交了。
“你受伤了?怎么搞的?”克瑞斯惊讶地望着额上还贴着纱布的宇文颢。
“被猫绊了一下。”宇文颢简明扼要。
见宇文颢的可乐放在一边没有动,想是手腕不得力,克瑞斯主动帮他打开拉环,宇文颢说了声谢谢。
“快,克瑞斯,给他看看,认不认识这个?”马修迫不及待地从颈下掏出一根红绳,上边拴着一个蓝色镶金线的小布包,克瑞斯也掏出来一个,红色金线的,两人在宇文颢眼前晃了晃。
“平安符。”宇文颢一眼就认出来了,符包里应该塞着张黄纸,画着曲里拐弯的符号。
“耶,我就说他一定知道这个。”克瑞斯开心地说。
马修拎着那根红绳,不无得意:“是你们中国的巫师特意给我们做的。”
“说是能保佑我们平安无恙……”克瑞斯看向马修,有点记不住巫师的原话了。
马修想了下:“就……一切都很好,不会出事,还能赶走鬼什么的。”
宇文颢替他们重新措词:“平安顺遂,百无禁忌,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耶,对面两人一击掌,不住地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中国的,果然很有趣。
克瑞斯还补充说两人一人弄了一个,算不算是情侣符?
情侣符?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你们……为什么请这个?”宇文颢多少有点好奇了,虽然西人大多信奉上帝,但也有不少人对东方神秘宗教感兴趣的,马修戴的项链坠着个十字架,如今改戴平安符了。
“对,要说请,我们不能亵渎神灵。”克瑞斯煞有介事地说。
“他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带我们去拜见一个女巫,中国的,说是请来平安符,考试的时候戴上它,保证每门都通过。”
宇文颢笑笑,这也信!
“灵验吗?”
“真是神奇,我的古希腊语修了三年都没过,今年却意外过了,一定是它带来的好运。”马修亲了亲手里的符包,小心翼翼地又将它放进了衣服里。
“我骑着车,发卡突然松了掉在地上,正要去捡,就在这个时候,路口突然有辆货车闯了过去,如果……天那,不敢想象,如果万一,我没有下车去捡那个发卡,伊森,也许现在我不会坐在这里跟你讲话了……”克瑞斯尚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立即获得马修一个安慰的吻。
“你们中国的符好神奇啊!你没有吗?”
宇文颢摇头。
对面的小情侣顿时有些失望。
看着伤痕累累的宇文颢,马修忍不住笑道:“感觉你好像更需要一个符来保平安。”
自从韩女士请的系在他脚踝上的如意红绳被那两混混扯断后,宇文颢就再也没戴过,他不信任何教,但多少对不可知的神秘力量有点小迷信,碰上鲍皇叔后,自己这三灾八难的就没断过,这一年光是医院都进进出出多少趟了?
“有地址吗?”宇文颢问。
“当然,我们过些日子还要去的,听说她还会算命呢。”克瑞斯从书包里翻出一张古香古色的名片递给了宇文颢。
“多谢。”
雨下的越发紧了,下学的时候,鲍皇叔举着伞站在学院门口,雨水在他的伞顶绽开朵朵的雨花,高高大大的身影宛如一棵挺立的松柏,任凭风雨吹打,我自岿然不动。
宇文颢望着这棵树,有些出神,鲍皇叔走过来,宇文颢迎过去,彼此脸上都挂着笑,几个小时而已,倒像是分别了很久。
然后——
宇文颢的那只瘸脚就踩空了,一个出溜,蹾着屁股,至少四五个台阶,最后坐在了湿滑的雨水里,鲍皇叔抛开雨伞跑过来的样子,早已没了松柏的挺拔,像只风中凌乱的走地鸡。
尾骨轻度挫伤,不要紧,躺几天就没事了,大夫如是说。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直到车子驶进车库,趴在后座上的宇文颢终于松了口气。
鲍皇叔抱起心爱的兔子往屋里走,也有点沉闷,然后就听见宇文颢说:“鲍玄德,咱俩去请个平安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