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念弟也不知道何星辰要跟她说什么,看了一眼吴玉芬,吴玉芬说:“念弟,你去吧。小何是大城市来的,脑子灵得很,她说不定能有法子帮你。”
何念弟应了声:“哎哎。”
何星辰在前面走,何念弟在后面跟着。
围观群众对视一眼,满眼的疑问。这个小何要干吗?
李红星心里也纳闷,但他没有追上去。
何星辰领着何念弟到了村子南边的河边,她找了个大石头坐下,示意何念弟也坐。
何念弟坐在她对面,不知所措地看着何星辰。
何星辰娓娓道来:“何姐,我也姓何,咱们是本家,五百年前是一家。”
何念弟扯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我哪能跟你比,你是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我算个啥。”
何星辰说道:“你不要这么说,城市和农村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好。像男人打老婆这事,城里也有,不过略少些。我给你讲一个我们那边的故事,看看能不能给你一点启发。”
何念弟不明白何星辰为啥说这些,她只好认真听着。
“我们那里有一个姑娘,她娘是革命军人,能力强本事大,后来因公牺牲。她爹娶了后妻,就不管她了,还为了自己的前途把她嫁给一个暴虐成性的男人。那男人经常打她,那姑娘起初也反抗,可是周围的人都说男人的力量比女人大得多,不反抗还好,越反抗越打得狠。”
何念弟嗫嚅着说:“还真是这样。女人是打不过男人的。”
何星辰没纠正她,继续用平和的声音讲道:“有一年清明,那个姑娘去给亡母烧纸,她一边烧纸一边哭诉,也许是母女连心吧。她哭诉时,那地上的纸钱在她跟前打着旋儿飞。当晚,姑娘就梦见了死去的母亲。”
何念弟瞪大眼睛听故事,甚至还追问了一句:“那后来呢?她娘来安慰命苦的闺女了?”
何星辰笑着说:“不,她娘没有安慰闺女,而是恨铁不成钢,骂她说:我把你生下来,让你读书明理,就是为了让你挨打的?你小时候的勇气和脑子哪里去了?姑娘很委屈,辩解说,我打不过他,我反抗不了,我去离婚,单位领导不同意,那个男人也不同意。她母亲又骂:你白天打不过,夜里呢?你不会趁着他睡熟时把他捆起来打吗?不会给他饭菜里下药,让他身体变虚变弱后再打吗?你力气不够,还有脑子呢。要是女人都打不过男人,怎么还会有我们这些女军人女战士?老娘我可是杀过鬼子的女人。你给我支棱起来。”
何念弟听得心头震撼,好奇心也被吊得足足的,她再次追问道:“后来呢?还有呢?”
何星辰感慨道:“可怜天下母亲心呐。亡母虽然骂闺女不争气,但到底放心不下,等到女婿再动手打闺女时,她附身到了女儿身上,闺女犹如神助,打得混账男人嗷嗷惨叫,哭爹喊娘。她一边打一边骂女婿:“王八犊子,你以为我不在了你就可以欺负我女儿,我就是死了也要爬出坟墓给我闺女出气。我打不死你!”
何念弟听得无比快意,她瞪大眼睛,求知若渴地看着何星辰。
“总之,最后那个男人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但是死人的灵魂是不能在阳间停留太久的,老母亲终究还是得离开,她离开前语重心长地对闺女说:闺女,你要记住,你来世上一趟不是挨打受气的。你是烈士的后代,你是顶天立地的大女人,别说我死了,就算我活着,也不可能护你一辈子,你终究还是得靠自己站起来。闺女如梦初醒,大彻大悟,她从此以后站起来了,没事就给男人下点巴豆泻药,趁他病要他命,把他捆起来打,用鞭子抽,用棍子抽,捏蛋抓裆,那个地方是男人最薄弱的地方,最后男人被废了,折磨得半死不活。她也终于顺利离婚,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何念弟沉浸在这个故事中,久久不能平静。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充满希冀地问道:“我爹也死了,你说我要去他坟前哭,他会不会也附我身上,给我出气?”
何星辰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他会来的,不都说男人阳刚能顶事吗?人家那姑娘的妈都出来了,你爸要是不出来,这说不过去呀,下面的鬼都得笑话他。”
何念弟:“……”
何星辰拍拍何念弟的肩膀:“何姐,我相信你能行的。别怕。”
何星辰的话也不好说得太直白,更不能留下话柄,甚至她还得防着何念弟背刺她,这都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事。
以后谁来问,她就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讲个民间故事而已,你还不让我讲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
何星辰最后总结道:“何姐,咱们同是女人,我是妇女队长,又是你本家,我是真心想帮你。你的这件事处理好了,是我的一个良好开始,也是你苦难生活的终结。你好好想想,思考周全了,若是还有下次,我一定会到场帮你。”
何念弟点头:“妹子,我相信你。你能为大队拉到肥料,又帮大家伙赚钱,大家都夸你是个能人。”
何念弟没敢回家,而是直接回娘家去了。
大家好奇何星辰到底给何念弟说了什么,问不着何念弟,就来问何星辰,何星辰敷衍道:“还能说啥,无非是安慰安慰她呗。”
大家一想也对,要不然还能怎样?
大家反过来安慰何星辰:“小何,你以后当队长时间长了就知道了,这种事多得很,哪对夫妻没干过架?你调解也调解不过来,差不多就行了。”
何星辰淡淡一笑,没有接腔。戏肉还在后头呢。到时就整个狠的大的。
他们说着话,林红跑过来了。
林红的愤怒劲还没过去:“都解放这么多年了,咱们的女同胞还处在水深火热当中,表面上说男女平等,可实际上呢?”
何星辰说道:“革命尚未成功,咱们还需努力。事物的发展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是螺旋型上升的。”
林红重重地点头。
何星辰接着说:“林红,我通过何念弟的事得出一个结论:我们女同志跟男同志的体力是有一定的差距,但这个差距也不是不可以弥补。我有一个想法:咱们要建立自己的组织和武装力量,村里不是有民兵队吗?咱们就弄个女兵队,再弄个文艺宣传队,武装力量齐了,思想舆论也有了,以后大队女人团结为一体,试看天下谁能敌。”
林红被何星辰鼓动得热血沸腾的,她狠狠地夸道:“星星,你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我没想到你的革命性这么强,进步得这么快。咱就这么办,我第一个加入女兵队。”
何星辰说:“我一会儿就去跟大队长说一声,咱们可是合法合规的队伍。对了,还有一个事,我想搬出知青宿舍,把知青点后面的那个破院子装修一下,我,清容还有一个杨环环,你要不要加入进来?”
林红没想到她才走几天,何星辰还交了个新朋友。
何星辰说:“杨环环也是被刘玉娇排挤的靠边站同志,咱们要团结在一起,共同对抗刘玉娇的小团伙。”
她这么一说,林红也不反对了。
她考虑一会儿,说:“其实我早想搬出去了,我一会儿去看看那个院子再说。”
“行,你好好考虑,那我去找大队长了。”
何星辰去找刘高山,刘高山也听说何念弟夫妻俩的事了,他无奈地叹口气:“这个李红星脑子不太好使,打起人来没个轻重,谁也劝不了他。这种事,你随便管管就行,大家都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