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站了不少人,清一色的藏蓝色的布裙或者长裤,头上要么是黑布包起头发,要么就像白青米一样用银钗把头发盘起来。乍一见穿着不同的三人,不少人的视线都往这边瞧过来。
姜斯没管这些,看着立于人群包围中的中年妇女。
她头上戴着黑色的瓦盖冒,三层银色流苏层层叠叠错落垂下,遮住她半张脸庞。随着她围着竹竿的行走,一串串流苏不断抖动,隐约露出她脸上深邃的五官。
她也穿着藏蓝色长裙,有个非常宽且硬的披肩搭在她肩上,硬生生把她的气势抬高一大截,阳光像篝火一般簇拥着她。
“这是我们乌丁寨的乌阿婆,听说她能连接鬼神,一般举行这种请神仪式都会找她来帮忙主持。”白闪闪解释道,“她身上穿的叫“塞云”是类似道袍一样的法衣。”
“好看。”姜斯言简意赅评价。白闪闪脸上立刻露出骄傲的神色,想要介绍更多,但他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拍了拍一旁的寨民问道:“阿叔,你知道怎么了吗?”
阿叔用奇异的目光看着他,用普通话回答:“你都带人来看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寨长家的小孩出事了,被吓到惊了魂,现在阿婆要给他招魂呢。”
说着,瞥了眼姜斯,淡淡道:“我们请神一向没有外人在场,你怎么今天忽然就把他们带过来了,要是请神失败了,你担待的起吗?”
姜斯和王兆对视一眼,怪不得都用那种眼神看他们,原来是觉得他们在场会冒犯请来的神明。
白闪闪脸色不大好看,直接道:“神不会跟你一样斤斤计较。让它被更多人看见,有更多信徒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要是像你一样小心眼的话,才会导致我们的神走向衰亡。”
阿叔脸都青了,用当地方言斥责他。姜斯没听懂,不过看表情应该有点脏。
白闪闪同样用方言回敬他。
两人的争吵引起周围人注意,有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老人拄拐拨开人群走过来,神情严厉问道:“你们在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
“。。。。。。”白闪闪和阿叔立刻闭了嘴,不说话。
老人重重敲了敲拐杖,看也不看姜斯和王兆一眼,只道:“管好你带来的人,别让他们捣乱。”
这话是刻意说给姜斯二人听的,切换成了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以便让他们听懂。
说完,老人走开。
周围人怪异的视线更加直白朝他们看去,王兆如芒在背,浑身不舒服。知道他们都排斥外人,也不想呆下去,便道:“我们要不走吧。”
姜斯:“来都来了,总得看看。”
“可他们——”
“看几眼又不会少一块肉。”姜斯泰然自若,“你就当他们在看熊猫,大家看熊猫也都是这种眼神。”
王兆:“有道理。”
白闪闪低声道歉,“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啊。”
“没事,你们这边信奉的是什么神明啊?”姜斯问道:“刚才听你的话,你们寨的人全部都是信徒?”
“差不多吧。”白闪闪道。
“是我们这边特有的神明,据说是千年前的一位战神,带领子民们保卫国土,最后牺牲在了这片土地上。他死后,人们给他建庙供奉,方言里叫他“苏塔诺”,翻译成普通话就是“太子”的意思。我们寨里有间太子庙,里面立有他的金身。你们可以去看看。”
“太子神?”姜斯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们请神要怎么做?”
“由阿婆祷告唱词,我们要用响轿迎太子神到病人家里,烧钱焚香祈祷,等天黑后再抬着桥子到荒野里绕三圈,齐声喊病人的名字,给他叫魂。如果太子神有感应,会上身阿婆挥剑招魂,让病人丢失的魂回来。”
“听着有点麻烦啊。”王兆小心翼翼问道:“这太子神,准吗?”
“几乎没有失败过。”
“哇,这么灵!”王兆感慨。
暮色四合,那边乌阿婆已经吟唱起来,低沉沙哑的嗓音不断念出各种咒文,随着她身上的银饰叮当碰撞声,有种震撼人心的强烈能量,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每个人听到诵念声的人都虔诚地低下头默默聆听。
木笛声远远传来,一行青壮男人抬着响轿缓缓走来。打头的八个人吹木笛开路,十六个人在后面肩扛竹子做的撵轿,两步一顿,五步一轻跳,晃得竹轿吱呀作响,才算达到目的。
“原来响轿是这个意思,就是让轿子响。”王兆小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特殊材质的轿子呢。”
姜斯目光落至端坐响轿的太子神像上,他双目炯炯望向前方,唇带笑意,身披战甲,头戴兜鍪,一手负剑背于身后,一手竖着两指放在身前,浑身散发出不怒自威的端庄气势。
随着响轿的靠近,人群自动散出一条宽敞的路,供他们进来。
待他们将响轿放下,乌阿婆拿着主人家早已准备好的纸钱,放在火盆里焚烧,手拿一柄木剑将燃烧后的纸灰挑至半空,然后厉声喝道。
应该是用当地方言念寨长家小孩的名字。
两个男的抬着半人高的香炉摆到太子像前。一男一女捏着香快步上前,借着火盆里的火点燃香,插到香炉里,再跪地叩拜。
这就是丢魂小孩的父母,也就是乌丁寨的寨长和他夫人。两人念子心切,磕头也毫不留情,砰砰叩地的声音连站得比较远的姜斯和王兆都能听见。
乌阿婆继续大喝小孩的名字。
袅袅白烟模糊了太子神像眉眼,姜斯看着这一切,下意识蹙起眉头来。
求神敬香是没错,可搞错了香,这求的神会显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