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也不想让其他人见到我当时的样子……特别是你。”栾也笑笑,“太差了,不像是栾萍的儿子。”
茶壶里的水开了,但没有人去管。栾萍盯着栾也,终于开口:“所以你就在外面,一个人生着病?”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你就——你就一个人在美国,一个人住在医院里?”
栾也想刻意活跃气氛:“也有医生和护士。”
栾萍一巴掌拍到了栾也背上,把他拍得闭嘴了。
樊青还说不会揍我呢,栾也这么想着,抬起头。灯光里,栾萍的眼睛已经红了。
“你还知道你是我儿子啊?!”栾萍哽咽着,“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儿子!”
栾也还没说话呢,栾萍又骂了一遍:“你是不是笨啊!”
“想的都是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妈!那个时候——”
栾也抬眼,栾萍胸口起伏着,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说出来的话依然发颤。
“你要回家!要回来找我知不知道?!”
栾也还记得医院病房外有一枫树,栾也状态很差出不了门的时候,就会在病床上看着它们由绿变红,落叶又抽枝。
他看着那些树,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该怎么办?
后来他自己吃药,治疗,拍摄,自己和自己对抗,勉强熬过来,也就不去探寻其他可能性。
但今天夜里,在那些痛苦的,迷茫的,又全无依靠的日子里问出的问题,他听到了栾萍的另一个回答。
“你要回来找妈妈,你不知道啊?!”
不管任何时刻,那些感到痛苦或者无措的任何时刻,你要回来找妈妈。
栾也看着栾萍,对方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卸,依然穿着西装,但已经完全不像那个对外强势的女人。
米色的沙发上,栾萍捂着脸,颤抖着哭了。
对面的栾也飞快低下头,咬紧牙关把眼眶里的酸涩逼回去。他抽出茶几上的抽纸,走过去坐到栾萍旁边,把纸折好递给对方,半抱住对方的肩膀,轻声道:“妈,没事了。”
栾萍在栾也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哭过,她从优秀教师到下海经商,把一个十几人的小茶厂经营到几百人;她和渐行渐远的丈夫离婚,把儿子送出国。过去的所有岁月里,对方都是强大果决的女人。
但今夜她靠在自己儿子的肩膀,哭了十多分钟,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手里的纸用完了,眼睛都红肿了才停。
等到栾萍情绪平复下来,栾也才放开手,倒了一杯茶给她顺气。
栾萍擤了擤鼻子,把纸扔进垃圾桶,语气逐渐稳定下来:“我眼睛是不是肿了?”
“有点。”栾也说。“可能要拿热毛巾敷一敷。”
他想去卫生间拿毛巾,栾萍招招手:“别忙了,我待会自己弄。”
栾也重新坐了回去。栾萍喝了口茶,继续问:“以后都不去美国了吧?”
“不去了。”栾也回答。
“别去,也别和那家人联系。”栾萍语气不容辩驳,“联系方式都拉黑,有任何问题我来沟通。”
就算栾也没有直白说出柏明川类似精神控制的行为,但栾萍在商场沉浮多年,只需要听到栾也这些年的状态和生活,联系前因后果,就能猜到蛛丝马迹。
栾也笑了笑。
“这段时间还在吃药吗,需不需要陪你去医院复查?”
“去了雪湖村以后就没吃过。”栾也说,“有时间我会去复查的,别担心。”
栾萍逐渐冷静下来:“那就先回杭州,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明天我工作能结束,后天你和我一起走。”
“后天不行,得先去趟上海,处理一下工作的事。”栾也解释,“马上就是中秋,到时候我和他一块回去。”
我和他。
栾萍抓住重点:“你要把樊青带回家?”
“行吗?”栾也帮自己妈揉了揉肩,“中秋假期,总不能让小朋友一个人在学校吧。”
栾萍看他一眼,脸上也带了点笑:“你也知道人家年纪小,认识也不久……”
“架不住喜欢。”栾也说。
见栾萍还看着自己,栾也接着说:“停药,决定回来,还有今晚能和你在一块聊天……很多都是因为他。”
“……知道了。”栾萍终于笑了,拍了拍刚才打过栾也的地方。“带回来吧,一起过节。”
栾也笑着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