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女妖柳曼!
急火攻心,气得扬手打去,正中柳曼脸颊,打得钗松鬓散,瀑乱落。
柳曼大意暴露,懊悔不已,却不能不管门派大事,离了床,长吐了口气,现出本相,对星眠道:“赵公子,不是我要出此下策,而是你冥顽不灵!若你肯与我拜天地,撇了那瞎子,久居仙洞,长享极乐,我何苦变作她的样子来赚你?”
星眠怒道:“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柳曼道:“我看着你,就像看我的亲夫君。但你看着我,满心里却都是她!就算我变成她的样子,也只能暂代一夜欢娱。终究……你也不会爱我,对不对?”
星眠道:“我一想我们方才所为,就悔恨万分。我违背婚誓,做了欺天罔地的恶事。都怪你这妖孽施的邪法,让我对不起飞霜。你作恶多端,必遭天谴!”
气极,又抄起床头烛台来打。
柳曼仍由他打,红色的蜡液铺满了面庞,动也不动一下,眼神里尽是悲哀。
星眠打了一阵,见伤不到柳曼分毫,喝叱道:“你看什么!倘若你若还有点良知,宜自我了断,省得留在世间害人,断送了来生之机。也宜散门徒,免得小鬼幼妖之类,因盲从你聚乱,一被人剿灭!岂不冤枉!”
柳曼听罢,抬起手,揩去蜡液,捋顺额,慢慢的收拾面容,只是神情憔悴,浑身颤抖。
而星眠戟指怒骂,房内回荡着他的吼声,足以振动梁楣。
那气氛,仅与一刻之前,就作天壤之别。
星眠骂的起劲,柳曼含泪起身,抿了抿嘴,像是内心挣扎了一番,终于幽幽道:“赵公子……你说的都对,是我掳你来的,我自私,我有罪……但我绝没有害你的意思,也没有害你娘子的意思。反倒是她,追杀我们千里,先是砚台山,她与灵宝派道人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我妖界千百生灵。后是天蓬山,她与苗族法师合兵一处,计划攻打我们霞山。姥姥见他们来势汹汹,且新仇旧恨,不免一场死战。所以先制人,袭打他们居所,忽而又多出了一队人马,携带灵宝真形符赶来增援,姥姥不敌,几欲殒命。”
“我没有办法,只有捉了你娘子作人质,一路掩护着姥姥回山……你想想,我若真的恨透你娘子,我若咬牙做一次恶人,早在半路上就将她杀了,何必带回来留此后患?还不是因为你……我担心杀了她,会令你恨我一生……但你之前所言,实是击碎我的幻梦。可笑,可笑,我为了你,险些抛却师门,忘却仙路,贪求这一时快活,葬送了千年修行……赵公子,我告诉你,我虽爱慕你,却并非没皮没脸,任你辱骂。我想做人,想做的是有血有肉的人,会开心、会难过、会怒、会失望的人。既然你如此恨我,我也不愿逼你,只是这后院,不准你出去。待我做完大事,我们再议……至于你娘子,她正在隔壁丹房里关着,你要寻她,就请便罢。”
柳曼说完,手袖一卷,房内风声呼啸,灰尘盘旋,须臾身影已去。
徒留星眠还呆坐在床上,面色铁青,表情复杂,沉默良久。
柳曼随金鱼儿赶到大殿,打开隐藏的宝匣,觉仙草果然不见。
急要出山去找,金鱼儿道:“若是代掌门亲去,则须吩咐前线各将,若是事态紧急,可各自做主,以防不测。”
柳曼点点头,即刻手写几封军令,命金鱼儿传与前线各妖将,不言仙草其事,只言灵宝派道人随时杀到,需加强提防,事急从权云云……写罢,化作一道青烟飞出山去。
柳曼升起上空,俯瞰茫茫秦岭,群峰叠翠,生意盎然,其中草木鸟兽,不止百万。
要寻一个潜逃大妖,谈何容易?
柳曼找寻多时,一无所获,不由得心灰意冷,对着群山,连声大喊:“姐姐……姐姐……你跑到哪里去?你私自偷走仙草,却让姥姥怎么办?却让霞山怎么办?你不要我们了么!姐姐……姐姐……你快回来罢……”
然而偌大天地,并无一丝回应。
柳曼喊罢,转念猜想,花逸从前与蜀地妖派交往甚密,会不会是携仙草投奔外道去了?
为今之计,只得且信且试。
便再纵身作青烟,一道向西,直往蜀地追去。
花逸之事虽有后话,在此按下不表,先说星眠从脱胎换骨阁出来,旋即前去解救飞霜。
星眠走到洗心院门口,见一个小妖正把守大门,喝道:“我要去丹房,还不快滚!”
那小妖受柳曼吩咐,只看着星眠不准离开后院,并未说过不准去丹房,便吃个哑巴亏,开门让路。
星眠大步流星直往隔壁,小妖悻悻紧跟其后。
及直丹房左近,听得里头隐隐传出了女人哭声;更近些许,听得里头声音愈清晰,似是夹杂着惨嚎;再近些许,听得分明就是飞霜在受难。
星眠大惊,赶紧上前踹开房内,一股混合了炉火药香和汗水酸臭的白气瞬间飘出,随后便见飞霜被吊在半空挨受痒刑折磨。
她那双脚被鱼鳞组成的银球层层包裹,虽不见内部详实,但从她反应来看,显然是持续造痒。
而她身上又有三针兼施的邪法,被迫一直清醒感受着剧痒,距此已有两个多时辰,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已崩溃。
形容狼狈,涕泪纵横。
她方一察觉房门被人打开,还当是花逸回来上刑,吓得浑身激颤,嘴里忙叫:“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
星眠见她这样,心痛无比,从旁边柴堆捡起一把砍柴刀,过来割断绳索,打散鱼鳞,将她救下。
她起初不信是星眠,还在尖叫,直至星眠拥她入怀,又摩挲她的脸,方以心眼法去看,看到一颗熟悉的纯白心火,正在面前燃烧。
这才信了。
眼泪更出,和星眠紧抱。
星眠抱着她,连声道:“飞霜,苦了你也!都怪我没用,若是我当时再小心一点,必不会被那淫妖掳掠,便也不会让你遭罪了!都怪我……都怪我……”
星眠正说间,忽瞥见房内有粼粼波光,抬头一看,相距不远有一大圆镜,就在丹炉边上,镜面泛光,似有景象藏于其内。
定睛一看,景象竟是阁楼卧室,便是床头梳妆镜所照地方。
顿觉毛骨悚然,急问小妖,小妖道:“此乃通事镜,分阴阳两版。此乃阳镜,可窥阴镜所照,可窃阴镜所听。”
星眠略微一想,顿时明白了一切,气得面色煞白,随之悔恨交加,狠掴了自己一耳光,急道:“不意我犯下如此倒灶的恶事!有违婚约,相悖情义!合该让我天诛地灭!”
飞霜浑身颤抖,不一语。
星眠又道:“飞霜,那楼上遍施迷香,迷住了我心神,那妖又作邪法,变得和你一模一样,连声音竟都相同。我在迷乱之中,犯下此罪,实非我所愿。我被掳两月以来,时时想你,刻刻念你,只恨不能背生双翅,飞离这监牢!我对那妖,绝无一丝感情,对前时所为,更无一丝愿意!如今想来,真乃荒诞滑稽,让我无地自容!”
说罢,垂下手又想抱飞霜,飞霜却缩住肩膀,躲了去。
星眠再抱,飞霜再躲。
星眠道:“飞霜,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