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双方并未谈妥,但嘉画郡主愿往车兰和亲换取两国和平一事,不知怎的,竟迅速满城传开了,一时议论纷纷。
正值元宵,本该举国欢庆,这次的和谈结果却像往百姓头上泼了盆冷水,他们忽然意识到,大希竟在和谈上,向一个小小的蛮夷之地做出了妥协。
同时他们又开始钦佩起嘉画来,仿佛之前嘉画做的那些在世人眼里“水性杨花,令人唾弃”的事,一下子全部消失了,他们开始说起她的好话。
他们谈论郡主与小将军多麽天生一对,可惜天妒英才。他们又说郡主多麽温柔美丽,近年虽看似男宠不断,实则他们只是小将军的替代品,郡主到底痴情。
谈论到这里,百姓们又猛地意识到,车兰这样一个小小外邦,竟敢逼迫小将军的未亡人和亲,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小将军为国而死,绝不该让他的未婚妻遭受如此屈辱。
再结合前两天车兰人当衆割舌说书先生一事,民意骤然沸腾,如大河倒悬,拥向京卫府和驿馆,要求朝廷绝不能答应车兰开出的条件!
躁乱的人们险些让准备出门的车兰卫队吓了一跳,好在京卫府巡防营很快便控制住局面,驱散了人群。
克亚乘坐一顶软轿从驿馆後门出了,吩咐道:“去朱衣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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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画踩在石凳上,将一盏六角琉璃花灯亲手系到桂枝上。
和星同两个侍女在下面护着,神情紧张。
嘉画稳稳挂好:“歪吗?”
和星立即道:“不歪,一点不歪,快下来,郡主。”
嘉画故意晃了下身子,将她惊了惊,才笑着踩下石凳。
“少时树也爬过,不见你这样啰嗦呢。”
“但凡我见了,哪次不劝阻,只是郡主年少时常躲着我玩闹,我不知道罢了。”
嘉画叹了口气:“今年元宵可真无趣,连府门也出不去,灯会看不了了,只能在府里挂几盏看看,再不亲力亲为下,我真要闷死了。”
和星皱眉:“还不都怪那些车兰人,好端端的和谈和亲什麽的怎将郡主扯进去?这下闹的满城风雨,府外头不知多乱,哪敢再出门。”
她顿了下,又问:“郡主,和亲当真是假的?”
“不是假的,只是成不了。”嘉画将斗篷系紧,往廊桥去,侍女捧着几盏河灯跟在後面。
和星已问过几回了,仍不能放心:“那车兰远在南境之外,异域小国,蛮夷之地,郡主若真去和亲,怎吃得惯那样的苦。”
“若真去了,吃不惯也得吃。”嘉画提裙步下石阶,在河边蹲下。
和星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盏花灯,点燃了递给嘉画。
嘉画捧着,跳跃的烛火映得她眉眼绝艳,却又平和宁静,似画中神女。
她默默在心里念了愿望,寄予河灯之上,再将之轻轻放到水中,望它灯芯火焰微微摇晃了下,便随风往下游飘去。
“府上的河是活水,但不知是通向何处的。”她有些好奇。
往年她倒没有在自己府里放河灯的,都在外面放,业灵寺附近那条河,每逢初一十五就有人放河灯祈愿,元宵自然更多。远远望去,河灯连成一片,烛火璀璨,倒映在河面上,仿佛银河倒灌,天地颠倒,实在壮观。
“反正,最後都到了护城河。”和星答着,又从侍女手中再拿过一盏点燃。
嘉画没接:“和星,你也放一盏。”
和星毫不犹豫:“那我希望郡主不要和亲,顺利回林州袭爵,此後一生顺遂无忧,平安喜乐。”
嘉画偏头望着她,眼眶渐渐泛红。
她低下头,注视着那盏随波逐流的光。
“希望,南境和平。”
不远处的侍女忽然轻呼一声,嘉画回头看去,只见宋序托着一盏尚未点燃的河灯正朝她这边走过来。
“火折子。”他头也不擡,十分熟练地从和星手中拿了,点亮河灯,然後放到了河面上。
嘉画回过神,诧异:“你何时来的?怎麽来的?怎麽有空来?”
宋序低笑:“你问题很多……反正不是走大门。”
他的眉眼在漾动的水面倒影间波光粼粼,眸色轻敛于眼底,叫人看不真切。
“你今夜不用保护车兰使臣?”
“这种事,巡防营那群人做的才顺手。”
嘉画凝视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阴影晦暗不明,总觉得有什麽不一样的地方。
“宋序。”
“……”
“宋序?”
“……嗯?”宋序似乎发了下呆,这才转过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