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夏,外面阳光刺目,蝉鸣欢快,虬枝挑弄着光。可房间里,却没有一丝光。
伊兆远在姚府住了五日,性得意满的走了。他走的当天,姚贤栩宴请夏家人入府。
看到躺在床上没有血色如同死人的崔愔嫕,看到满身伤痕的活死人崔愔嫕,弟弟妹妹们抱着她痛哭,崔云杰则是低着头,懊丧的抹着泪。场面看上去如此的悲戚、如此的心碎。
“畜生,畜生!”崔云杰抱着头,狠的骂着“都是一帮猪狗不如的畜生!”
“爹,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好不好?”崔愔嫕抓着崔云杰的衣摆,祈求着。
“嫕嫕,爹知道你受了天大委屈,是爹不好,都是爹不好,是爹的错,都是爹的错。”崔云杰抱着崔愔嫕,像是抱着一个被自己亲手撕烂的娃娃,无比心疼,无比悔恨。
“爹,我不想在这待着了,我想回家,你把我带走好不好!”崔愔嫕嘶喊着,哀求着。
“爹也想带你回家。”崔云杰抹了把眼泪,无限惆怅无奈道“可若是爹把你带走,那我们全家人都要等死了。”
崔愔嫕听到崔云杰在哭诉着:“那姓姚的虽是个畜生,但好歹是个有钱的主。他前两天给我买了个窑厂,我又是买设备,又是买工人,他送来的聘礼钱几乎都砸在那个窑厂上了。若是这个节骨眼我把你接走了,姓姚的一气之下收了场子,我们一家人都只能等死了。”
弟弟妹妹们趴在崔愔嫕身上,哭的更厉害了,崔愔嫕突然不知他们是在为何而哭。
“再说了,你已经嫁出去了,我接你回去你迟早不也是要回来的?你在这能吃好喝好,有人伺候,也不用干活。就只是受点罪而已。”崔云杰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忍一忍,你在这姚家好好呆着,我和你的弟弟妹妹们才能活下去。若是你任性耍小孩子脾气,那我们一家人都要遭罪啊!”
“原来,自己不过是置于鼎俎献祭的猎物。”想到这,眼前真真假假的哭脸在崔愔嫕的眼中全部变成狰狞的笑。
崔愔嫕的眼泪突然止住了,心里的委屈也瞬间消失了。
猎人为了猎物而难过,这感觉真好!
崔云杰出院,姚家下人捧着一大箱黄金等着他。一家人抱着一箱黄金头也不回的出了府。
那天晚上,姚贤栩,崔愔嫕的‘新郎’第一次踏进这间婚房。
房间一直封闭着,血腥味和异味凝在屋子里,不肯散去。姚贤栩从柜子里取出个香鼎,点燃了熏香。
侍女帮崔愔嫕换完药,将汤药递给姚贤栩,识趣的退了出去。姚贤栩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能坐起来吗?”
崔愔嫕没回答,将嘴巴闭的更紧。
姚贤栩用玉筷在崔愔嫕干瘪爆皮的嘴唇上轻点,耐心而又温柔。
“你爹的窑厂接了笔大单,过几日便能看到回款了。”姚贤栩用指尖轻拭掉滑到崔愔嫕侧颈上的药汤,“你的弟弟妹妹们也不小了,也该上学堂学些东西了。是我找先生上门教习还是让你弟弟妹妹们去书院读书?”
崔愔嫕沉默了半晌,睁开眼睛。面前的人一表人才,卓尔不群,就像所有人说的那样。
“我不是娼妓。”崔愔嫕看着他,字字铿锵。
姚贤栩眯着眼,柔声道:“当然不是。”
崔愔嫕不知为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大哭“那你们为什么要找我,若是想要女人你们为什么不去楼里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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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楼里找是因为无趣。”姚贤栩想了想,补充道“因为热闹。”
崔愔嫕愣住:“什么?”
姚贤栩捧着她的脸,轻声问“你知道为什么稳坐权力上层的人总是乐此不疲的把下面的人当成狗来使唤吗?”
崔愔嫕不知。
“因为驯狗通人性,难,一不小心被反咬一口就有血光之灾;而驯人为狗,却只在刹那之间,这刹那之间的转变,让人看了,热闹又满足。”
崔愔嫕愣住,久久回不了神。
“至于为什么会找上你,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去问你父亲。”姚贤栩道“你不知道吧,其实你父亲早就舍了你。”
崔愔嫕:“你什么意思?”
“他早已为你定了价,他花钱买通酒肆的老板,四处寻找有意于你的人,在有意者中,他再选择出出价最高的人。”姚贤栩道“我去派人提亲前,就已经私下交给你父亲百两黄金。他也承诺过我,你嫁入姚家后,生死不问。”
姚贤栩的话把崔愔嫕钉死在了床上。
“砰!”外面不知是谁在放烟花。崔愔嫕突然想起了嫁入姚家的那夜,烟火炸碎了黑夜。
那是一场盛大的庆祝,欢庆的是鹬蚌渔翁全都兼收暴利,祝祷的是埋在暗处的暴利蹿升飞涨;那是一场盛大的欺诈。欺骗的是被困缚蛛网断手断脚的聋哑之辈,诈出的是寄生于黑暗的荒诞的人性。
为了防止崔愔嫕寻死出事,姚贤栩派人日夜守着她。崔愔嫕想笑他多余,为了父亲,为了弟弟妹妹们,她怎么敢死。
伊兆远来的频率越来越多,很快,崔愔嫕便有了身孕。姚贤栩大摆筵席,又是一夜的热闹。
戏台上的伶人们依旧唱着老掉牙的曲目,可崔愔嫕早已懒得去管什么狗屁结局。
人面对无力应对的死局时,总会凭着与天地抗衡的孤勇挣扎几下。然而大多数时候是挣扎不出个名堂的。于是,人只能大哭大闹一场,而后放弃执着的事情,放过自己。
后来伊兆远的老丈人为其寻了个员外郎的官,责其尽快入都赴任。可伊兆远是个短命的,在赶去少咸的路上,被奸人所杀。
崔愔嫕没有被姚贤栩赶出府,她的日子一如往常。及笄礼那日,宜安出生。
那一日,早已死了的崔愔嫕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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