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絮雨便连忙宽慰道:“……请不要太难过。至少,在罗德岛舰上的多媒体室,也是可以看电影的。虽然没有电影院那么大的银幕,但如果是独自欣赏,或者几个人一起看电影的话,或许气氛恰好合适。就算只是沉浸在电影的声音里……”
“那等我可以下床活动的时候,医生你要第一时间带我去哦。”
孩子的心也是善变的,就好似秋日的云。
听到絮雨的话,洛拉一下子又变得开心起来,似乎是期待着自己康复的那一天。
然而,这样的话,却让那位医生有些犯了难:
“欸,我吗?但是我……”
絮雨微微一愣,联想到了几日前,与自己认识没有多久的温蒂之间,短短的对话——
“你打算离开罗德岛了?”虽然惊讶,但她却没有多少意外地问道。
“嗯,我已经在罗德岛停留很长时间了,不知不觉地,和这里的人也熟悉了起来……熟悉到让我开始害怕了。”
——其实也并没有很长时间,大抵也不过一个月吧。
但是,絮雨却在这里遇到了愿意与她接、想要成为朋友的同事们。
而更为重要的是,还有自己来到这里的契机,那位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步步占领自己心房的人,那位罗德岛的博士。
感受到了自己与他们之间越来越深切的牵绊,絮雨对这一切本能地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直到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有些不合适后,她才张皇地反应过来:“不、不是说害怕你的意思。”
“嗯,我知道的,你计划好什么时候走了吗?”同为阿戈尔,温蒂似乎相当理解絮雨的心境,并没有更进一步地追问。
在短暂的思索后,絮雨也给出了一个仿佛被雨水模糊的答案:
“最近接收了新的患者,我想等最紧急的状况过去,那之后就离开。”
“那,需要我帮你保密吗?这里有很多人都非常在乎你,特别是……博士,迪蒙博士,他已经好几次向我询问你的情况了。我想,你也应该稍微回应一下他,或许他……”
温蒂没有再说下去。
听到这里,不知是本能,还是内心的震颤,絮雨的身体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因为她很清楚温蒂想要说些什么。
半刻以后,她才答道:“嗯,拜托了,请特别对迪蒙博士保密,因为我是因为他才来到这里的。所以,我不想亲口对他说出这些……让人伤心的事情。”
回想到这里,想起那些自己认识的人,熟识的人,甚至是隐隐中想要依靠的人,絮雨不禁垂头望着病房中干净的地面。
许久,她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孩子,用很低的声音,说出了违背她内心的话语:“……抱歉,也许我到时候会很忙,所以现在我没办法向你做出承诺。”
“没关系,那我到时候就去拜托其他医生啦。”
洛拉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絮雨的消沉,依旧是十分有活力地回答道。
作为医生的她不禁多了几分感伤,悄悄地岔开了话题:“药已经换好了。还有什么什么异样感吗?”
“没有啦,谢谢你。”那孩子将书放在床边的支架上,好让自己的手轻松一些,却又似乎看不清上面优美的印刷体文字,只能向絮雨求助道,“啊,稍等,可以麻烦一声调节一下放书的支架吗?书上的字我有些看不清,矿石病好像把我变成近视了……”
“不,这其实不是近视……”看着这个让人怜惜的孩子,絮雨几乎差一点就要将自己的话语脱口而出,然而最后,她还是巧妙地掩盖了过去,“嗯,但你的视力确实会受影响,具体受影响程度……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请多看看书,也多看看窗外漂亮的风景吧。”
在洛拉慢慢地躺在床上,像个玩闹后疲倦的孩子般,沉沉地睡下之后,絮雨才慢慢地出了门。
内心感到无比纠缠的她,在不知不觉中又找到了温蒂——本来,她希望去寻找那位博士的帮助,但是此时他却因为外勤任务而不在本舰。
于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的絮雨,就这么在无意识中,寻求着那位阿戈尔同族的帮助。
“所以,那个孩子面临着失明却不自知,希望再看一场电影?”
在食堂的一角,在灯光的辉煌下,温蒂端起一杯茶,轻轻地抿了一口。
“嗯,我没有办法回答她……无论是真相还是谎言,都太残忍了。”
絮雨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面前的那杯茶一直没有动,只是任由氤氲的热气飘起淡淡的烟雾。
温蒂放下茶杯,关切地问道:“但是,你是想实现她的愿望的,对吧?”
“如果可能的话,我当然乐意陪她。”说完,絮雨才捧起眼前的茶杯,感受着温暖的热量,“而且,要是能收藏一张电影票根的话,那就更好了。毕竟,这……”
“这会是我在罗德岛看的最后一场电影吧。”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絮雨的内心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仿佛这是自己绝对不想要说出的话语,“只是,她很可能看不到了……”
眼前作为同族的温蒂,却似乎非常理解絮雨此时的处境,并没有进一步地让她做出选择,只是小心翼翼地建议着:“之前罗德岛办的那些相对正式的电影放映会,从场地布置和技术需求来说,倒是非常简单。”
絮雨又何尝没有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然而,思念着此时不在眼前,却让她魂牵梦萦之人的柔弱医生,此时却又被来自遗忘与离别的那份恐惧所桎梏,像是遗失了方向的旅人,迷茫地追问道:“你是觉得……我应该答应那个孩子吗?”
“这件事当然是由作为医生的你来决定。我只是认为,即使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作为你自己离开罗德岛前的纪念,你也可以举办一次放映会,然后留下电影票根。”
来自友人的关心,让絮雨感觉手中的那茶杯的温热,似乎在慢慢地顺着血流,向着她的内心蔓延。
然而,她却像是抗拒着那一切般地寻找着不便的借口:“只是为了我自己的事情……但是,恐怕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布置一个临时影院。”
“别担心,这些我应该能帮你做到。虽然跟我的部门不相关,但这只是个简单的小工程。如果你只是需要凭电影票入场……对,也许再加上能自助买票检票,不需要工作人员值守的话,对你来说更舒适一些。”
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温蒂便将酝酿许久的解决方案告诉了絮雨。
听到这里,面对着那位阿戈尔同族的援手,即便是再怎么害怕于与人接触的絮雨,也终于无法再拒绝那份热心:“谢谢……”
“没事,这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希望你能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