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变得不太一样了。
和絮雨相遇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变化,仅仅只是停留在工作上的交流以及偶尔短暂的谈话而已。
然而我的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她温柔得浅笑的面容和美丽的倩影:在医疗部工作时轻巧而谨慎的动作,在走道上偶遇时柔声的问候,在轮换到助理时安稳的神情,无不伴随着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在我的思绪里刻下越来越深的轨迹,甚至让我在这段时间的工作里越来越集中不了注意力——审查账目时花了一个上午才勉强把往日两个小时就能处理完的文件搞定,批阅申请时签下了两个名字,被凯尔希拉出去巡查时还一不小心撞到了墙壁。
“我说,迪蒙,这几天你是怎么回事,魔怔了吗?”看着自己撞到了走廊的墙壁上摔倒在地的我,凯尔希淡淡地询问道,“走路都不看路了?”
“我……”
作为昔日的学生和多年的工作同事,我那一刻的犹豫,并没有逃出她的双眼。
凯尔希慢慢地走到我的身前,看向我的双眼,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轻轻地笑了一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样。不会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被说中了心事的我心跳顿时加了起来,却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佯装镇定地回答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不可能的吗?我忍不住在心里拷问着自己。巴别塔的恶灵,罗德岛的博士,真的不可能喜欢上一个人吗?
“脸红了啊,迪蒙。”凯尔希凝视着我的眼睛,追问道,“告诉我,是哪位?我很想知道,是谁能让你心动成这个样子。”
看着凯尔希的脸孔,我却只是沉默地咽下一口唾沫,犹豫着是否要将那个名字说出来。
而凯尔希似乎也没有再关心我感情问题的余裕,只是轻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提醒了一下:
“如果真的喜欢上了谁的话,就赶快去袒露心意吧。被拒绝也好,被白眼也罢,总比错过这一切要好吧?”
错过……
这个词语,让我想到了絮雨的身体状况。
那份已经被我反反复复读了无数次的体检报告明确地指出,她本不适合作为巡游医师进行活动,因为絮雨的各项身体指标皆低于健康人体的平均水准,其在免疫系统方面更是达到了一个需要被特殊关照的危险境地。
尽管在大地上肆意蔓延,致使人人自危的矿石病尚未沾染这具脆弱的身体,但即便没有患上矿石病,絮雨的身体素质也只能用脆弱来形容,甚至让我直接决定让她加入驻舰的医疗工作,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勤任务,以避免给她的身体增添负担。
而再联想到絮雨或许随时可能忘却那与自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所共同积累起来的记忆,自己再也看不到她楚楚动人的浅笑,再也听不到她温柔的声音,我的内心便升起了一股巨大的痛苦。
“……谢谢你,凯尔希。”在那善意的提醒下慢慢明确了自己内心的我,向着一如昔日作为学生时关心着自己的老师衷心地道谢。
“这是私人方面的问题,迪蒙,我只是不希望你的状态影响到罗德岛的正常运转而已。”
看着凯尔希那份认真的神情,我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悄然翘起了嘴角。
因为,那个昔日孤独的我,已经被慢慢地改变了。
而我更加没有意识到,凯尔希那微微流露的笑意。
只是自己却没曾想到,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做的时候,我已经被抢了先。
第二天,当我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拖着疲倦的身体准备开始一日的工作时,却突然瞥见,办公桌的中心被放上了一个小小的信封。
是谁的来信呢?
罗德岛的终端让所有人得以十分轻松地通过送信息的方式交流,书信这种方式估计只有思想稍微传统一些的人才会用了吧。
一边想着,我一边拆开了信封。
那是一张摸起来十分舒服的信纸,散着淡淡的清香味。而当我扫过那几行短短的娟秀文字时,内心便像是被雷劈中一般震动了起来。
迪蒙博士:
曾经一人在这片大地上巡游的我十分孤独,甚至连用作缅怀的回忆,都可能无法保留太久。
所以,我喜欢上了看电影。
每看过一场电影,我都会将票根存下。
就算已经将内容都忘记,这些残留的痕迹,也会一直提醒我……每一枚留下的票根,都代表一段我不想要遗忘的回忆。
虽然这份邀请有些突兀,但是迪蒙博士,可以和我一起看一场电影吗?
我也想要,留存下和你一起度过的时间。
时间,就在今天下午工作时间结束后吧,那个时间的场次没有其他人。
医疗部的工作结束后,我会在放映影厅等着您。
絮雨。
……
伴随着信件附上的不是想象中的鲜花或者纽扣,而是一张老旧的电影票根。
那是属于阿戈尔少女的一份回忆的证明,票面上的油墨脱落,老旧泛黄,模糊不清——她将这个送给了我,作为信物。
我捏着那近乎空白的硬纸,双手已经止不住地开始颤抖,甚至连瞳孔也在那个刹那放大了几分。是她……是她。
是她——!
这几日以来,我一直被名为相思的情愫所困扰着,那是一种根本停不下来的心绪,却像是慢性毒药一般侵蚀着自己的心智。
我曾经感到困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我曾经试图回避,不去想她温柔的浅笑;我曾经不知所措,只能浑浑噩噩地继续着曾经的日常……
然而此时此刻,我的心却剧烈地跳动着,在看到那工整字体的一瞬间,便不受控制地跳出了嗓子眼,飞到了那令我魂牵梦萦的阿戈尔少女身边。
而这一日的工作,也就显得那样的漫长而乏味。
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像是蚕食我内心的蚂蚁;开会时精英干员们的言,就像是耳边嗡嗡的虫鸣;甚至连简简单单的步行,我都像是酒醉一般地恍惚着。
自己就像是失了神似的,心猿意马地度过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