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病毒性感冒得烧个两三天,亏得赵平生底子够好,半天的功夫,烧退了。然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烧是退了,人却软的跟面条似的。想爬爬不起来,又惦记着案子,他从睁眼就催陈飞赶紧回去。
陈飞确实是牵挂着案子,但给老赵同志一个人扔医院里,多少有些不落忍,琢磨着怎么也得等赵平生能自己下床打水买饭了再走。刚曹翰群给他打电话,说尸源信息有眉目了,给周边的居民看过韩定江画的素描图后,有两个人说,镇上一家早点店店主夫妇家里就有这么个儿子。付立新已经带人过去了,会尽快给消息。
其实活儿有曹翰群和付立新他们盯着,陈飞不操心,加上他和赵平生,号称罗明哲手下四大金刚的刑侦骨干,个顶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好手。问题在于,现在多了个于瑞福,那傻逼不张嘴还好,真瞎鸡儿指挥起来,不给手底下人累死都特么新鲜。
果然,一听他提起于瑞福,曹翰群也开始骂街了:“我就纳了闷了,丫是怎么混到这级别的?诶陈飞,我这人你知道,轻易不在背后说谁坏话,可就那傻逼——”
他声音一顿,陈飞听电话那边响起苗红的说话声,然后曹翰群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语气和善跟苗红说了几句,才继续对着手机喷吐沫星子:“昨儿咱不是讨论说,尸体能扔进水塘中心,肯定得用船么?然后定了排查小型船只的方向。后来你送员外去医院,我带人走访的时候,于瑞福电话打过来了,丫让我把附近村里的渔船一艘不落的扣下,叫卢老九他们挨牌儿查,说什么‘广撒网多敛鱼’!我特么就差让老韩把啃过尸体的那条罗非塞丫嘴里去了!”
“嗯,跟老韩说,那条鱼留着,回头我亲手给姓于的炖了。”
陈飞用脚趾头都能想出于瑞福有多不着调。什么叫有效侦察?得是想办法从成千上万的海量信息里筛选出有用的线索,然后有的放矢。就于瑞福这样上来动不动铲层地皮,给全中国的警力都调配到他手下,一年也未必能破的了两起案子。所以才说这傻逼办案的时候跟没头苍蝇似的,逮哪往哪撞,一点目标没有,瞎扑棱乱飞,甚至别人提出个目标来他还得无限扩大化。
——咋着,显得你能是吧?显摆你比我们想问题深刻是呗?
“你丫忒损了。”曹翰群的语气不无赞赏,“诶,员外怎么样了?烧退了没?”
“没事儿,死不了。”
陈飞说着话,看赵平生强撑着起身,哆哆嗦嗦朝床头柜上的水杯伸手,赶紧过去帮他端到手中。早晨给赵平生挪到单间了,现在屋里就他俩,打电话不用背着人。要说这于瑞福也不算一无是处,可能是听曹翰群他们说赵平生病得凶险,找关系找到县人民医院院长那,安排赵平生从急诊观察室搬进了内科病房。
不过别指望陈飞能念于瑞福的好,这孙子纯粹是无利不起早。明摆着的事儿,打从进队里第一天开始,他就对赵平生格外器重,拉拢之心可谓昭然若揭。
别看于瑞福这当领导那当管事儿的,其实手底下没几个真能使得上的人。正所谓鱼找鱼虾找虾,乌龟单找大王八,能跟这号傻逼建立长久上下级关系的人,也优秀不到哪去。赵平生在系统里的风评是出了名的好,好多地方都想挖他,于瑞福要想在仕途上更上一层楼,身边还真缺赵平生这样一个军师级别的干将。
陈飞就觉得,于瑞福脑子里不但有包还特么有屎,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那么多部门领导都挖不走的赵员外,能让你这二百五给挖走了?
等他挂上电话,赵平生虚弱的问:“查着死者身份了?”
“有目标了,立新已经去人家家里走访了。”陈飞烟瘾犯了,可看赵平生那一脸灰白的病容,还时不时咳几声的德行,揣进裤兜里掏烟盒的手没好意思再抽出来。
赵平生躺回到枕头上,闭着眼说:“你回去吧,我有事儿叫护士帮忙。”
“不着急,等你好利索了,正好少看几眼那姓于的傻逼。”
“嗨,你跟他怄气,只能是把自己气死。”
“所以啊,老赵,你要是真为我着想,等病好了,回去赶紧竞岗,给那傻逼挤走得了。”
赵平生又微微睁开眼,目光柔和的望着他,淡然而笑:“齐局确实找我谈过两次,我都拒绝了……其实师父最希望的是你能接手重案大队,说正经的,老陈,我没你这份闯劲儿,真的不适合做一把手。”
“瞎说!你能力比我强,又深得领导欢心,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在工作方面,陈飞从不吝惜自己对赵平生的认同和赞赏,“我也跟你说正经的,就咱队,要么师父回来继续当队长,要么你来,除了你俩,谁当头儿我特么跟谁折腾。”
身上虚的跟没骨头似的,可赵平生心里是真舒服。这么些年求什么呢?不就是陈飞的认可么?然而得到了,却还是贪心,想要更多。
“陈飞。”
“嗯?”
“你出去抽烟吧,看你那脸憋的,比之前都大一圈儿,我有事儿我按呼叫铃叫护士。”
给了他一记“还是你懂我”的眼神,陈飞离开病房。到楼下的吸烟区站定,他掏出烟才发现打火机不知道扔哪去了,转脸问旁边抽烟的借了个火。
有了借火的机缘,对方顺势和他攀谈起来,听口音是本地人,挺能白活那么一主。他说自己是搞建筑工程的,在县里有好几个项目,手里有个百多号人的施工队。聊着聊着又说分包商操蛋,找各种由头克扣工程款,实在没得可扣了,账期还往死里拖。他爸现在在ICU里躺着,有一口气没一口气的,全靠钱撑着,说那帮吸血鬼要再不结账,他就得组织人去和他们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