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白玉八根柱倒,堕红泥半堵墙高。碎琉璃瓦片多,烂翡翠窗棂少。舞丹墀燕雀常朝,直入宫门一路蒿,住几个乞儿饿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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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清都,祝凌继续北上,神子教依旧在这片土地上影响巨大,不过有着玩家的把控,倒也大部分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神子教废除了祭河神,给当地百姓安了水各种各样的水车,又实地考察,给他们挖出了合适的引水沟渠,修建了蓄水的湖泊与堤坝,最大程度地以人力预防天灾的发生。
血腥残忍有时是出于无知蒙昧,只要开民智,再加以引导,终有一日,这种残忍的牺牲会消失在历史中,只是过程漫长,还需努力。
之后往西,祝凌踏上了秋思郡的地界,那场瘟疫后秋思郡恢复得很慢,村庄有小半都空着,显得有些荒凉。
祝凌临时在一座名叫通海的小城歇脚,出城时途径一间医馆,有些叫她惊讶的是———开医馆的是位故人。
故人似乎有了三个小徒弟,正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偶有头疼脑热的病人匆匆前来,取了药后又匆匆离开。
他的前半生颠沛流离,屡经痛苦坎坷,从挚友决裂到登临帝位,从手足死别到兄弟相残,从一国之主到乡野大夫,其间的落差,足以将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人逼疯。
此身天地一蘧庐,世事消磨绿鬓疏。
世间各人有各人的无奈,各人有各人的苦楚,好在往后半生,应是忙碌又安稳的滚滚红尘。
……
祝凌在曾经的卫地开始赶路时,天气已渐渐入冬。
回程的路上,她经过了国都广乐,昔日素雅的卫王宫如今一分为二———西边三分之一是广乐的郡守府,东边三分之二是空置下来的行宫。
卫地曾经整体遭过水患,各郡储存的粮食又被玩家们用手段买得半空,之后再遭兵燹,百姓流离失所,情况相当糟糕。
祝凌用云海楼的身份进郡守府查了查。
好在秦国朝堂派过来的人相当靠谱,经济正在逐步恢复,朝廷的威望也在重新建立,一切都在正轨上,没有太大偏差。
在离开前,她在曾经的卫王宫里转了转,宫殿已基本被清空,建筑摆设都换上了曾经的羌国、如今的秦国时兴的样式,只是有座名为灵望的宫殿,被重重锁链闭合。
据说这座宫殿里摆放的是历任卫帝的灵牌,最后一任卫帝又在宫门口自刎,血溅白玉阶,管理宫殿的人觉得不吉利,于是向上请示后将此处宫殿封闭,不再开启。
祝凌经过时向那白玉阶上看了一眼,想到那个她曾以云海楼身份见过的暗卫逐东流———鲜有人知,当年自刎在灵望殿前的卫帝并不是本尊。
这是一场李代桃僵的惊天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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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春时出发,回到银阙时已然是冬天,新一年的岁节又将至。只是这一年不再有战火,不再担惊受怕,是一个安静而平和的新年。
即使改了国号又改了年号,但朝堂之上一如往昔。只不过因为疆域扩张得太快,每一个靠谱的人都恨不得掰成十个人用。
本已悠闲致仕,头发胡子都白了的太傅周啸坤惨遭返聘,一把年纪还要为朝堂发光发热,重新过上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生活;
卫尉吴正德连着郎中令赵千帆一起忙得昏天黑地,宫门外的烤饼已经由一旬一结变成了一月一结,问就是没空出宫;
奉常彭律眼下已经多了一对半永久的青黑眼圈,温文尔雅几乎已在这漫长的折磨里连渣都不剩;
宗正杨珂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炫耀自己爱妻的美味餐盒,他抬头是堆积如山的公文,闭眼是梦里在问他事情处理完了没有的陛下;
廷尉百里诚完全没空在鸡蛋里挑骨头了,只要是识字的,口齿清楚,思维还算敏捷的,通通被他铁面无私地抓过来干活,从鸡鸣未至到天际熹微,实现一个人干十个时辰,一月休一天的壮举。
少府程无忌的工作职责范围彻底跑偏,她兴致勃勃地接手了国都护卫军的训练,然后又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无名和酒中仙,让他们带着明光卫不定时到京郊大营中抽检。
她最近提拔了个极好的苗子,是云海楼故人的妹妹,一个名为乌子英的女孩。这孩子好像是天生的将才,学习能力极强,不到一年便成了扩充后的女兵新任统领。
她的脑海中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主意,比如带着女兵夜袭对面营地,比如从明光卫那里学各种陷阱,比如玩兵不厌诈,杀个回马枪……总之赢多输少,在京郊大营声名大噪。
第一批玩家和第二批玩家里有些人已经在银阙攒出了相当高的声望,基建新主线开启后,他们直接在银阙附近的城市扎下根来,缓解了朝堂上不少压力。
……
总而言之,就是所有有能力的人,全都忙成了007的社畜。
祝凌因为在卫国用云海楼的身份露了面,被呆在卫国的玩家发现,然后银阙一连发了十八封书信,催她赶紧回来分摊工作压力。
祝凌:“……”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原地消失。
在赶回去被抓了一段时间壮丁后,大家紧赶慢赶,终于在岁节前勉强封笔,强行挤出了三日假。
放假后的次日,祝凌在银阙买了一坛好酒,去了重夜山巅,那里有一方熟悉的墓碑。
祝凌用酒坛倒了三杯酒,将第一杯酒倒入了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