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周若安用到此一游的“新员工”,逼的闹了两个月罢工的村民重新审视了自身的价值。
几番较量过后,终于听到有人反水,控诉主使:“工厂待遇……挺好的,是崔六说我们这两个月待在家里也能拿工钱。”
“对,他说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回去上工,一分钱都不会少我们的。”
“过年还会多给我们两千块钱办年货。”
当心思都在放在步步为营上,其他方面势必就绷得不紧,周若安的身体自动切到了下意识反应,手指微抬,搓了搓指节,是向蔺逸要烟的意思。
这动作是经年累月刻进骨里子的,像吃少饿、吃多困,尿了尿后打哆嗦一样自然而发。
蔺逸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上落了雪,又融成水,白得像蛋糕坯子上涂的奶油,他沉默了片刻,摘了口中的烟,送了过去。
众人七嘴八舌,话中隐带怒意。
周若安愉悦地将烟送进嘴里,并未介意烟蒂上过分的濡湿。
“哪个是崔六啊?”他咬着烟问。
众人转身向缩在林子里的男人一指:“他就是崔六,就是他让我们停工回家的。”
被百十来根指头指着的男人正在鼓弄手机,如今见众人调转了矛头,他将手机向身后一藏,试图辩解:“你们别乱冤枉人,我就是想让大家的工资再高一些。”
“崔六的话也在理,人往高处走总不会错。”周若安适时站出来替人解围,“有理没理你们先论着,我的订单等不起,新工人就先进厂了。”
一摆手,客车再次发动,车尾气像憋久了的屁一样,将落在地上的新雪悉数崩开。
“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反正我要回去上班了。”一位女工将身前众人一推,穿行而出,“一个月几千块,比在地里刨食不知强出多少。”
她紧走了几步,赶在客车之前进了工厂。
“我也去上班。”
如同点燃了炮仗一样,一个响带着一串响,众人纷纷扔了手里的家伙,紧赶慢赶往厂中走,像是晚了一步,自己在生产线上的位置就会坐了别的屁股一样。
任宇目瞪口呆,再次望向周若安时眼里多了份郑重与钦佩,他在心里思量,以后一定要随身带着打火机。
带个最好的。
如今,周若安的面前只站着一人,拿着手机的崔六。
电话尚未挂断,一分一秒正在累加着时间。
音波那边,周哲的秘书眉头紧锁,捂着听筒问自家主子:“工人们全都复工了,现在怎么办?”
周哲还是那副粗衣打扮,向来不咸不淡的话音中加了咬牙切齿的重音:“没想到竟被那个杂种抢了一功,不过找不到那些丢失的组件,依旧完成不了订单。”
他抬起眼,眸底的暗芒越发凛冽,“我费尽心思做的大戏,总不能让周若安粉墨登场唱了个全乎,马上给我备车,我要去县里。”
……
电子厂门前,风雪愈大。
雪粒子像刮进了周若安的眼里,目光凉沁沁的。
收了妥帖的笑,他看着崔六,直截了当地问:“生产线上的组件是不是你偷的?”
“不是。”崔六握着手机,指甲发白,“怎么可能是我,你别冤枉人。”
站久了腿酸,周若安叼着烟蹲了下来,向上一瞄,才发现这个姿势显得身边的蔺逸过于高大,他轻啧,又撑膝站了起来,问人:“白板回来了吗?”
蔺逸瞧着上上下下来回折腾的周若安,话音稳的像不远处转动的风力发电机:“刚回来。”一抬下巴,“在那。”
一辆小货车说话间就停在了几人的身边,车轱辘在新雪上压出长长的车痕,车身随着惯性还在前倾,车内的人就已经蹦了出来。
白板拽得二五八万,看到周若安轻轻一哼,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过去。
一指崔六:“你把这老头骗来这么一会儿,我把他家翻了三遍,最后在炕洞里找到了东西,藏得可真够深的。”
崔六脸色骤变:“你去我家偷东西!”
白板原地一蹲:“怎么,你还要去告我?贼喊捉贼?”
东西被包了四五层报纸,周若安打开一看,正是那组丢失的组件,他将手中的烟蒂一扔,拍了拍身上的浮雪:“事儿都了了,咱们走吧。”
刚刚转身,身后却有猛然跟来的风声。
“小心!”锄头带起的风声呼啸而至,蔺逸一把将周若安拉到怀中,身体一旋,背上猛遭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