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依旧没有平复,但似乎已经全然失去了先前的愤怒情绪,呆呆地坐在床榻上,微张的红唇还有些泛肿。
下巴上的水光被照得亮汪汪的,一头乌黑长发凌乱披散而下,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苍白玩偶。
宗策不喜欢他这样。
但又鬼使神差地,伸出拇指,拭去了他唇边的透明水渍。
“陛下在想什么?”
他温和地注视着殷祝,声音在朦胧夜色下格外低沉温柔,像是夜风拂过脸颊。
殷祝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虽然之前就已经够红了,但这一次不同,他能清晰感觉到那种由内而外的滚烫在弥散,就像那根卡在他喉咙里的鱼刺,还有下午几度叫他崩溃的蒹葭。
以及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的偶像,他的干爹,他崇敬膜拜了一辈子的神明。
“朕好像……”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呼吸声里。
可是这不对,殷祝告诉自己。
抛开一切过去不谈,如果没有自己,宗策本不该弯的。
殷祝希望看到他娶妻生子,过上世人眼中幸福安宁的一生,而不是跟他搅合在一起,不清不楚,断子绝孙,还要接受朝廷百官和世人的议论审判。
但他又发现,自己如今,好像已经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了。
宗策:“陛下想说什么?”
“算了,”殷祝忽然用手背挡住眼睛,自暴自弃道,“什么也没有,你什么时候回去?”
宗策叹道:“策才刚从战场上回来,陛下就开始赶人了?”
“朕没有!朕什么时候赶你走了?”
殷祝立刻放下手,刚想申辩,却看到了宗策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神,顿时磨牙,“你又来……”
宗策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殷祝立刻哑火了。
“别搞这一套,”半晌,他偏开头说,声线微微发抖,“朕又不是小姑娘。”
“若陛下真是个姑娘,”宗策认真道,“哪怕贵为公主,策粉身碎骨,倾家荡产,也要前来求娶。”
他冲殷祝很短暂地笑了一下。
只可惜,万事没有如果。
一片难熬的寂静中,宗策又想起了临行前阿略对他说的那番话。
君臣有别。
这也是他不断提醒自己的一句话。
可是阿略不知道,横在他们之间的,又何止是君臣这一条界限呢?
宗策忽然握紧了殷祝的手,将那苍白修长的手指送到唇边,用双唇含住,轻轻咬了一口。
“……干什么,还学狗儿咬人吗?”
殷祝抱怨着,却并未抽回自己的手。
宗策垂眸看着那指尖残留的浅浅牙印,他舍不得咬深,因此也无法在上面留下永久的印记,但宗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渴望——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冲动。
他回新都,本想亲口问问殷祝关于年号的事情。
但这一刻,宗策又不想问了。
他只想知道一件事,确定一个答案。
否则,此生死也无法瞑目。
他抬起头,祈求般地望着殷祝,目光紧盯着对方脸上每一个微小的神情变化——
“陛下,”他轻声问道,“若是有朝一日,策名败身死……”
“到那时,您还会为我落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