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倏然上涌,根本控制不住,羽睫湿得乱作一团,柔荑将褥单绞紧,也无法纾解痛意,天崩地裂地来,孱孱弱弱地去。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因为动作,容津岸靠得很近,叶采薇咬牙支起自己,狠狠张开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尽管这一切都是自己强求来的,但他让她痛,她也不愿忍让,定要以牙还牙。
这一口下了死力气,仿佛要将这一块苍白的肌理直接咬下来,和血生吞入腹。
“薇薇,薇薇……你真是丶真是小老虎……”果然,这一口换来了容津岸带着喘,息的抗议。
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日常衣冠楚楚时,为了丁点大的论点,也能争个你死我活,如今深嵌,又怎麽不是睚眦必报的脾性?
容津岸的报复淋漓尽致,汗水簌簌滚落,像窗外的雨那样大。叶采薇被他抱紧,起来又放下,仿佛高悬空中,又仿佛沉入深渊。花香和泥土气,少女的体香,还混合出别的气味,摇摇晃晃的床帷,支离破碎的轻响,像轮换不停的日月,也像奔流入海的江河。
“哪里是小老虎,分明是小猫,小猫才这样咬人。”分离的间隙,她听见他的调侃。
来不及反驳,他竟然站了起来,叶采薇被迫死死扣住。
得逞的低笑,跟平日里清冷孤傲的君子根本不是一个人。
是该为自己识人不清懊恼,还是激发出他那不为人知一面而欢欣庆幸?
叶采薇不知道,所有的感官叫嚣,根本不允许她仔细思考。
她只能迷糊地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温谣说得极对,翻过了初初的几座峻峦险峰,剩下的路途,心旷神怡。
後来容津岸又放了下来。
陌生的挤忽轻忽重,爱与占有同时被一点一点放大,抽离又紧密。沉睡的雪鸟在挼拈中惊醒,乌云盖顶,一上一下地飘来荡去,故土难离。
叶采薇的十趾蜷紧,削葱根的指尖,修剪整齐的指甲,在男人的後背划下长痕,一道一道一道,还不够,要在他肩膀镌刻属于她的牙印,一个,接着一个。
这场春雨来势汹汹,到了後半夜时,终于淅淅沥沥地停了。叶采薇精疲力竭,被容津岸捞起来,背对着他,和他贴在一起。
耳侧丶耳珠丶耳後,还有被汗水浸湿的鬓发,毛孔张开的颌角,泛红发烫的後颈,他的吻细细密密落下来,大掌扣住她劫後馀生的素手,和她十指交握。
叶采薇看不见他的表情,仍觉得在晃荡,想说话又说不出,忽然问他:
“容津岸,你後悔吗?”
她的嗓音竟然沙哑无比,倏尔出声,连她自己都要认不出来。
她惊异,明明方才她死死克制住自己,没有发出太多破碎的丶示弱的求饶,却还是哑成了这样。
亲吻停了下来,大掌却扣得更紧。
被问到的人陷入了沉吟,这样的默然令叶采薇心悸,她不敢面对,挣扎着要起来,身後传来回答,
“你呢,你後悔吗?”
慵懒不再,似乎又恢复了清冷的沉郁。
床帷不再晃动,晃动的变成了叶采薇的心。
如果一切确乎完完全全如她所愿,该多好呢?
她是不是太贪心了,贪心到非要追求一个非你不可的答案?
到底不敢刨根问底。
时辰太晚,给了她必须离开的理由。
她从容津岸的怀里翻过来,在湿漉漉的月光中欣赏他,亲吻他俊朗的眉宇,薄薄的眼皮,高挺的鼻梁。
“叶采薇从来不後悔做的每一个决定,从来不。”
说完,她从凌乱不堪的床褥中找到那件皱巴巴的睡袍,套上,又捡起被她冷落在墙角的披风,紧紧包裹自己,脚趾穿过湿润的木屐的时候,她突然回头。
撞进他深邃的瞳孔。
那一瞬间,她以为便是天长地久。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她给他留下话,在他的注视中离开。
问鹂已经在外面兢兢业业地守了大半个夜晚,她穿得厚实,见叶采薇出来,默默汇合,行于她身後。
叶采薇的耳尖冰凉,她踩着春雨的馀韵,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而容津岸躺了很久,一直无法入睡。
起身时,发现叶采薇落下的素色巾帕,上面星星点点,是血的痕迹,还有她的气味留韵。
指腹拂过帕子上的绣纹,他把帕子小心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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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泰四十九年八月,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