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接受被她梅若雪抛弃?
若非要厘清,两个人之间的情与怨,本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她的父亲为了救他生父而死,作为报答她被接到奚府,开始寄人篱下却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开始与他结伴长大;年少到长成,她为了跟上他的步伐才和他一起读书,他生性不羁凉薄,但也给了她绝无仅有的温柔;他赴京城读书的三年,爱上了别的姑娘,在将这个姑娘带给她的时候,甚至坦坦荡荡告诉她,若她接受不了,他们便接触婚约丶他会一力承担所有後果,是她坚持要如约嫁给他的——
在他看来,她已经坦然接受他的移情别恋丶享受着奚家七奶奶的荣华富贵,所以也更应该理所应当地,接受他对叶采薇母子不加掩饰的偏爱。
哪里到了一定要和离这一步?
“烧了就烧了,我再写一封新的便是。”梅若雪淡淡回了话,“没什麽大不了的。”
“两个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你,你把他们都忘了吗?你丶你自己也还身怀六甲,你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能不能丶能不能稍稍为孩子们多考虑考虑,别这麽自私,做事别这麽冲动?”奚子瑜的眉心紧紧皱起,那道横贯左右脸的疤痕,也跟着狰狞了起来。
但长叹一声後,他又换回了温柔的语气,低声哄:“若雪,我们回去吧。”
其实自私丶不顾两个孩子的,又哪里只有梅若雪一人呢?
奚子瑜常年在外经商,好不容易回东流来,大半时光却都在别院里陪伴叶琛,偶尔想起来,才去看看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问他两个孩子的生辰喜好,他一概不知,却记得叶琛读书读到了哪一篇。
和梅若雪争吵完,奚子瑜也丝毫不顾自己两个孩子的思念,带着叶琛就走,一直到现在。
而换来的代价,仅仅是他被她冷落几日丶让他在所有京城旧人面前丢了大面子。
“我不会回去的。”梅若雪一顿,“我要与你和离。”
奚子瑜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是在深深吸气。
在女人面前暴怒是无能的表现,何况是他这样外表如沐春风丶骨子里却乖张不羁的人。
梅若雪的姿态冷淡,他必须要更加平静,才能重新掌握这场战役的主动权。
这些年在商场打滚,有进有退,有得有失,他骨子里的乖张不羁被打磨得更加隐蔽,外表看起来越是如沐春风丶温润圆滑,内里就越是阴鸷湿冷。
譬如眼下,譬如现在。
“好,好,那你说说看。”
风浪被自己吞下去,他单手支颐,略斜着视线,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与他脸上的长疤是相得益彰的戾。
“若雪,你到底要我怎麽样,才肯乖乖跟我回去?”
梅若雪却笑了一下。
这是她与他重见这麽久丶说了这麽多话时,第一次展露笑颜。
温柔丶和婉丶恬静,是暗香梅瓣上盈盈的白雪,和从前没有什麽区别。
只是,眸子的底色,和雪一样冷。
奚子瑜的心因为这一笑莫名空了一块。
“当初,是我贪心,明知你移情别恋,还是愿意嫁给你。这几年,我在奚家遭受的种种,或苦或甜,都是我自食其果。”
说话的时候,梅若雪仍是那样笑着。
“所以,你要我心无芥蒂与你回去,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奚子瑜。”
她叫他的大名,她从认识他的时候起,就从未这样叫过。
“你去跟采薇说,我们为什麽会走到和离这一步的原因。你诚实地告诉她,我早就知道你心里真正装着的人是她;告诉她,你每一次与我同房,都把我当成了她,你甚至在床上喊她的名字,从没有叫过我。告诉她,都老实告诉她,我就跟你走。”
“你……你……”奚子瑜拿下手臂,他的上身微微前倾,是尽力挽回,一切超脱自己控制的表现。
然而嗫嚅还是暴露他的徒劳无功。
“是你问我到底要怎麽做的,我告诉你了。”
梅若雪静静地看着他,无波无澜,像是在谈论一件绝对正确丶却又与己无关的事情。
“你若想要我陪,我可以陪你去。你照实说了,我们就一起回东流,只当和离一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奚子瑜几乎捏碎了拳头,他的脸是过于直白的英俊,此刻已然接近分崩离析。
太阳穴的青筋凸起。
一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眸光浮动,似坠入无底渊薮,永世不得翻身。
“奚子瑜,我知道你不会的,你舍不得的。”
“你舍不得伤害采薇,这件事传到容津岸的耳朵里,他说不定会直接杀了你,你也舍不得自己的命。”对他的沉默,梅若雪一点也不意外。
“那麽,还有什麽好说的呢?”
“既然痴心爱她,又何必贪恋我珍贵的温柔?”
“我不想再继续贪心下去了,希望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