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头发彻底吹干了,凌脉还是不放心,给裴丘沉打了个视频电话,确认对方人在酒店,确实没事。
视频没有挂断,凌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给裴丘沉展示了一下自己卧室,随口说了句:“还是跟以前你来的时候一样。”
此话一讲,他自己先噤声,观察裴丘沉的脸色。
他没办法真的把那三年忘记个干净,有时候还是会混淆,谈论过去的事本来是一种拉近彼此间距离最有效也最快速的方式。
放在他们两人之间却相反,会把人推远。
裴丘沉在凌脉家里住过一阵子,但要说同床共枕,就只有离别的那一天。
他早就不记得凌脉房间的摆设,记得最清楚的可能是那晚的天花板,他一夜未睡。
但只要他不说,凌脉就不会知道。
镜头慌忙切回自拍模式,屏幕里,凌脉的头发卷翘地往上扬。他是天生的自然卷,一缕缕像烫出来的,染的头发褪去一点颜色,又呈现出浅淡的金,有点毛躁,像橱窗里摆放的娃娃。
“哥,你今晚去哪儿了,咋还被跟车了?”凌脉生硬地转移话题,试图遮掩自己犯下的胡涂。
裴丘沉没有计较,“去见朋友。”
凌脉连忙点头,还以为这关自己熬过去,又听裴丘沉道:“你的表情像在说‘原来我也有朋友’。”
凌脉连忙摆手,想到裴丘沉看不见才开口:“没有没有,我可没这么想。”
“是吗?”裴丘沉的语气淡淡,“所以你一点也不惊讶也不好奇。”
凌脉的脑子飞快运转,最后自认聪明地选择了最错误的答案,义正言辞地:“真的,我一点都不好奇!大家都会交新朋友嘛,就像我上大学以后也交了不少……朋友。”
越说越不妙,哪怕是隔着手机,他都感受到了。
因为裴丘沉笑了。
气笑的。
那一笑还挺好看的,视频像素不好,笑容有些模糊,头发松散地垂落下来,遮住本来凌厉的眉眼,变得异常柔软。
就像直播花絮的那个笑容,还被粉丝们单独截出来,一致称赞裴丘沉笑起来很苏……
下一秒,裴丘沉收起笑容,“的确,你和你的舍友们关系就很好。”
这是第二次,他提到凌脉的大学舍友。
早在凌脉在朋友圈发出九宫格的时候他就记住了,特意帮对方争取来的休假,凌脉全部用来陪自己的新朋友。
照片上凌脉笑得有多灿烂,裴丘沉就有多气恼。
这一回,凌脉多多少少感受到屏幕对面的怨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房门就被敲响。
他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穿上拖鞋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妈妈的声音:“宝宝你早点睡,明天中午不就要走了吗?早上起来陪爸爸妈妈吃个饭。”
凌脉把门打开,门外的女人长发披肩,眼角有岁月的痕迹,不难看出年轻时美貌模样。在凌脉的记忆里,妈妈一直是温柔的,为数不多对严厉起来,也都是为了他着想。
“我马上就睡。”
凌脉已经比妈妈高出许多,凌母抬手摸他的脸,“真是瘦了。”
凌脉乖乖低下头,任由那温柔的手掌抚摸。他有很久没回家了,自从上大学以后,家就变成很遥远的地方,如果不是放长假,轻易不会回来,空降出道后就更没有时间。
家里人时刻惦记着他,又因为他的长大,不得不放手。
凌脉喉头有点哽,忍不住环住女人的腰,把自己整个塞进妈妈怀里。
“都多大了,还撒娇啊。”凌母笑着,拨弄他的头发,一卷一卷的,像头出生没多久的小羊羔。今晚凌脉拎着行李回来,她甚至感到一丝陌生,仿佛前一夜还是呱呱落地的小娃娃,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之前不是说要带朋友来家里吗?我看了你们那个综艺,和你玩得不错的那个小孩儿,你们是闹矛盾了?”
“没有,那都是他们胡乱剪辑的。”离开妈妈的怀抱,凌脉又卖乖耍宝起来,“我和我哥可好了,他今天是有事才没来的。”
又聊了几句,眼看要凌晨一点,凌脉被赶回屋,关门之前凌母千叮咛万嘱咐:“上床就立马关灯睡觉,不许再看手机了。”
凌脉嘴上甜甜应着,一上床把灯一关,立刻摸出手机来。
他以为裴丘沉早就挂了视频,屏幕一亮起来,自己这边黑漆漆一片,吓他自己一跳。
凌脉难掩吃惊,放轻了声音:“哥,你还在呢?”
“你该睡觉了。”裴丘沉的声音跟着轻了些,他没有听到对面的谈话,但也猜到是凌脉父母来催他早点睡。
屏幕那端黑得彻底,看不见一点影子,忽然听凌脉很小声地问:“你今天拒绝了我,以后也还会拒绝吗?”
裴丘沉一怔。
对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借着月光,能看到一丁点轮廓,尽管看不清,但好像能想象到少年是用怎样一双期待的眼神望过来。
“不会。”裴丘沉说,“今天真的赶不过去,有人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