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坚一向是个老实人,在夫子们面前,哪怕有了屁都要硬憋回去,免得放出声音来,此时心里无数个担忧,早已愁肠百结,却也不敢插话,只是不住往门口看,又去偷偷踮脚看角落里漏刻。
正当此时,下课的钟终于敲响。
劝了许久的段夫子二人这才反应过来。
另一名夫子道:“正好下课,想来都饿了,先生不如把那韩砺喊来,咱们去外头寻个食肆,我与老段做东,先生您上座,一道请那韩砺吃饭,只要上了饭桌,一切都好商量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眼见推脱不过,陈夫子只好应了。
那夫子一转头,却是看到一旁的程子坚,道:“程子坚也一起来吧。”
程子坚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回肚子里,就又被高高地捏了起来。
他忙摆手,道:“不……不必了吧!”
段夫子却是道:“那韩砺帮你这许多,你来做个陪是很应当的,况且一桌子菜肉,光凭我们三个老头子,能吃多少?还得靠你们年轻人。”
程子坚哪里看不出来这是自家夫子有心照顾,一来在陈夫子面前混个脸熟,二来也体恤他家贫,给他打打牙祭。
这是要是放在平常,他再如何也要去的,偏生遇到今天。
夫子这样好心,程子坚也不能再藏着掖着。
他老实道:“实在今日有些不巧——学生说好了要给韩兄送午饭……”
三名夫子尽皆一愣,纷纷看他。
“也是宋摊主做的,是猪脚饭,听说还要配汤……”
程子坚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
公试在即,一堆子学生不好好温书,半夜通宵去抄《魏刑统》,其中还多是下舍生,虽然出自好心,到底不务正业,一旦交代出来,少不得要被教训一通。
但他实在想得太多了。
夫子们一听得这猪脚饭同烧麦、糯米饭都出自同一人之手,全都来了兴趣,根本没工夫去深究为什么会有猪脚饭。
尤其那陈夫子,眼睛噌的就亮了起来,道:“猪脚饭啊?做了多少份?有没有多的?”
但他眼睛里的光慢慢又暗了下去,道:“我牙口不好,也不晓得那猪脚炖得烂不烂的——你们年轻人,想来是喜欢吃嚼头的,估计有点硬吧?”
“先生若咬不动,我来帮着分吃了。”另外那名夫子已经不提什么去外头找食肆、设宴等等话语,只接话道。
陈夫子听得这话,却是急得不行,忙道:“不用,不用你帮!若是咬不动,我就,我就拿刀切了块,整个囫囵吞进去,尝个味道也好!”
说完这话,他自家都笑了起来。
段夫子便道:“难得先生想吃——子坚去帮着问问,看那猪脚饭有没有多的。”
说着忙给程子坚使眼色,一边使,一边自己也忍不住咽口水。
程子坚心中暗暗叫苦。
都是自家先生,如何能怠慢?
况且段夫子这样相帮自己,另有陈夫子如此名声,这般好人,今次本就是为了学生们学业想方设法,便是说与同窗们听,也不好拒绝的。
幸而昨日那宋小娘子说会做个三十五份,算一算人头,还是能勉强供上这三位祖宗。
但他也不敢打包票,便道:“应该是有,只不晓得有多少……我先去看看,若有多的,就一起给送来?”
“快去!快去!”三位夫子几乎异口同声。
那陈夫子说完,忽然反应过来,道:“把正言那一份也一道送过来这里吧。”
说着急急打铃。
不多时,便进来一个人。
“小尤啊,你去一趟上舍,就说我这里有事,让正言来一下。”
那被称为小尤的人先应了,顿了顿,见屋中这许多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却不晓得先生有什么事?师叔近来事多,若是不说清楚,恐怕他……”
陈夫子笑骂道:“你先说我有急事找他,他若不肯来,你再说他那午饭送来我这里了,叫他过来吃——我倒要看看在这小子心里,究竟是我说的话分量重些,还是午饭要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