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千君推开他,“让开。”
“三娘子…”
“啪——”一巴掌,韩千君落在了那人的脸上,怨就怨他今日倒霉,怨他是皇帝的人。
谁是暴徒?
暴君之下才有暴徒。
动静声惊动了不远处的范小侯爷,走过来见是韩千君,愣了愣,与她冰凉的眸子对视一阵后,瞥开目光,回头同身前的人道:“放她进去。”
走进了禁军和大理寺围起来的圈子之内,韩千君便见到了四公子所说的血流成河。马车翻倒在地上,火还未完全扑灭,连弩、弓箭、盔甲、长矛散了一地…
马匹,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大部分都乃布衣寒门…
活着的被禁军抬起来,戴上镣铐,关入了囚车,死了的则直接丢在木板车上…
地上湿漉漉一层,分不清是淅沥沥的雨水,还是人的鲜血,靴踩上去又黏又滑,身后的武婢几次劝说韩千君,“三娘子,咱们回吧。”
韩千君头也不回,径直朝宫门走去。
一辆囚车从身旁经过,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一道弱小的嗓音传来,“韩姐姐…”
嗓音很小,小到韩千君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半晌后才回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前面的那辆囚车,心口像是被一道箭头突然穿过,疼得她一抽,当下失态地喊道:“停下!”
“停下,停…”韩千君喉咙几乎发不出声儿了,脚步猛往前追。
身旁的武婢瞧出了不对,一人扶住她,一人上前去拦车。
这样的囚车今夜不知道已经拉了多少辆,有乱民也有锦衣卫和守城军,两方人马,一律押回大牢,由皇帝来定罪。
突然被拦,几位禁军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韩千君扑上前来,死死地抓住了囚车木柱,哑声道:“打开。”
即便有侍卫没认出她,看她的穿着也知道是贵族世家之女,且能在此时进来的人,身份必然不简单,面面相觑一阵,不知道该不该开。
韩千君没功夫等他们磨蹭,手里的短刀对着铁锁狠狠地劈下去,没能避开,手却被震得又疼又麻。
小圆子含泪看着她,“韩姐姐…”
韩千君喉咙哽塞,不敢哭,对身后的禁军道:“我乃国公府三娘子韩千君,以昭德皇后的名义,令你们打开。”
这回侍卫没有再犹豫,立马开了锁。
韩千君人钻进来,里面躺了五人。
韩千君只认出了脸上还算干净的小圆子和单青。
小圆子一双手捂在一人的胸口上,那人脸上被鲜血模糊,看不清楚容貌,韩千君正要去擦他的脸,便听小圆子轻声道:“韩姐姐,韦师兄好像睡着了。”
是韦郡吗。
韩千君用衣袖去擦他的脸,擦干净后,也认出来了,伸手摇了摇他,“韦郡,韦郡…我是师娘,你听得到吗…”
单青双目通红,疲惫地道:“师娘别叫了,他死了。”
一瓢凉水浇下来,浇灭了韩千君所有的侥幸,手伸过去,从小圆子怀里把人抱了起来,想用自己的体温,把他唤醒,片刻过去,好像并没有成效。
韩千君察觉到脸庞上的泪水,汹涌地往下在落,可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哭,嘶哑地质问,“你们为什么要出来,谁让你们出来的…”
单青捂住脸嚎啕哭了几声,抽泣地道:“韦郡说,先生在为我们谋出路,我们身为他的学生,怎能苟且偷生,袖手旁观…”
“你们能做什么?”韩千君气得怒吼道:“除了送死,你们有何用,待在私塾里不好,为何要出来?”
单青愣了一阵,轻声道:“韦郡说,就是要有人送死。”
每一场争斗,都需要一场血海,血流的多了才能震慑上位者的心,才能让上位者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即便意识不到错误,也会因为这些凝聚起来足以染红江河的鲜血而感到惧怕。
这便是姑母想要的结局…
她也是这场战争的受益者,韩千君无言以对,良久才问道:“你们先生呢?”
“先生进去了。”单青道:“先生不知道我们来了,是我们偷跑出来的,二十六个人都来了,活下来的好像没几个,我等着先生出来,狠狠打我一顿…”
阴雨天,天色暗得很快,牛毛细雨虽不足以淋人,却让这个世界看起来,一片黏糊肮脏。
韩千君转头吩咐身旁的武婢,“把里面的人一个不少地送出去,谁敢拦着,便杀了谁,一切后果,我来负。”再回头看向单青,“带他们回私塾,我去把你们先生接回来。”
一场厮杀后,太保门重新合上了。
守城的侍卫,换成了皇帝的禁军,韩千君一步一步走上前,没哭没闹,也没有再用前贵妃娘娘的身份去威胁,笔直地跪在宫门前,朗声道:“臣女韩千君求见陛下。”
一炷香后,出来应付她的依旧是王明德,颤颤巍巍地到了跟前,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三娘子,奴才也是迫不得已…”
他此时的愧疚一文不值。
不过是一群听主子的话前来演戏的走狗,愧疚不愧疚又有何关系,韩千君没理他,“他若不见,我便跪死在这儿,死之前,我必然也不会让他好过。当初我成全了他与漓妃,他如今是如何对我的?若他答不出来,我便去问漓妃娘娘,我韩千君可有半点对不起她的地方?去问秦家鬼魂,他们愿不愿意看见今日这般成千上万的寒门替他们陪葬的局面…”
他们很苦,很无辜,可他们的血海深仇,凭什么就要牺牲她的辛公子。
听她语气,为了一个辛家,是与皇帝撕破脸了,王明德劝道:“三娘子,这又是何必…”
话没说完,跟前的宫门突然缓缓打开,“昭德皇后有诏,宣韩娘子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