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全不了解对方招数之时,最好的反击,便是敌不动我不动。
韩千君对郑氏行礼问完安后,便不吭声了。
搬来正院后,郑氏也将屋子收拾了一番,把老夫人先前留下来的那些个剔红、戗金的漆木用具一应撤下,换成了清一色的素色,屋内再也瞧不见半点金色,变成了第二个海棠院。今日郑氏似乎还有些闲情,自己焚了香,盖好了香炉的顶盖,待那袅袅青烟从细密小孔内慢慢地窜了出来,郑氏才抬头看向跪坐在跟前的韩千君,问道:“昨夜在外歇的如何?”
韩千君:……
果然知道她歇在了外面。
但这反应不对啊。
心头正打着鼓,该如何回应,便又听郑氏道:“你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就有那么多话要同那姜家娘子说?白日一日不够你叨叨,夜里还宿在人家府上,害得姜夫人亲自上门来交代,你面子挺大。”
韩千君努力从她这一句话中,获取自己缺失的信息。
姜夫人便是姜姝的母亲。
郑氏话里的意思是昨日姜家夫人亲自来了一趟国公府,就为了替自己掩盖昨夜的去向?
可姜夫人怎么知道自己去了哪儿,昨日去私塾的事,她并没有告诉姜姝啊,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夜里会宿在外面,姜夫人如何知情?
韩千君脑子一团乱,神色却不敢显出任何端倪来。
郑氏又道:“这些日子你翻墙出去,去了哪儿我不想再过问,也不会追求,今日起,你好好待在府上,老老实实地等着辛家正式过礼。”
什么辛家过礼?
韩千君猛然抬头看向郑氏。
郑氏也没打算瞒着她,“昨日我与辛家夫人碰了面,辛夫人确实有意于你,媒人早上已上门纳了彩,人刚走,过两日便交换生辰八字,早些把亲事定下来。”郑氏想了一宿都没想明白,辛夫人是何时见过她的,昨儿一番好夸,把这孽障夸上了天,连自己这个做亲娘的,都觉得受之有愧,暗自害臊。
话音刚落,便听韩千君突然一声道:“那辛家大公子脑门是不是被门缝给夹了?”
郑氏手里的茶盏一颤,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冷冷地盯着她。
“我一嫁乃皇帝,如今出宫众所周知,是我不得皇帝的宠爱,被他赶了出来,如此名声,但凡有点名望的家族,断然不会来提亲,那辛家好不容易翻了身,辛家大公子更是中了状元,将来前途无可限量,哪家的黄花闺女他娶不得,非得要娶我?且如母亲所说,我周身上下无一处可取,您觉得,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郑氏又开始眼冒金星了。
生生压住冲上来的一股气血,问道:“你是何意?听你的意思,觉得自己配不上,不想嫁?”她若当真有这个觉悟,当初进宫时,怎就没见她有半点犹豫。
“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俨然她不是乌龟,辛公子也不是王八,但各人有各人的喜欢,细说起来,也是自己和辛家那位大公子没有缘分,偏偏在他看上自己之前,她先遇上了命中注定要结成夫妻的辛公子,凡事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韩千君道:“辛家大公子我是不会嫁的,但母亲也不用为我的婚事发愁,我已经在外面替你们找到了一个好女婿。”
见郑氏突然呆成了木雕,韩千君解释道:“女儿的眼光一向不错,保准母亲见了他,一定会喜欢…对了,我已和他约好了,他今日就会上门来提亲…”
耳边安静了好一阵。
韩千君做好了准备,“啪——”茶盏砸下来时,虽没有被突然惊吓到,但眼皮子还是抖了两抖。
郑氏真正生气时,嗓音很轻,“你说什么?”
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不会得到幸福,韩千君心里清楚这点,是以,忍下了与郑氏互拍桌子的冲动,耐心解释,“他是一家私塾的先生,出身是差了一些,家境也不太阔绰,但人品样貌没得说,等你们见了他,定会满意,今日他已经答应我会来提亲,这个时辰,应该快到了,您先看看人…”
话没说完,郑氏便起了身,凉凉地唤来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婢女,“对面的厢房腾出来,这几日三娘子就歇在那儿…”
韩千君:……
“母亲,你不能不讲道理……”
堂堂国公夫人治理一个家族,不会没有一点手段,能靠说话解决的,她从来不动武力,韩千君被两个婢女架出去后,径直丢在了对面的厢房内,再一把锁落下,彻底断了她的自由。
韩千君气得猛揣门扇,“郑氏!你凭什么关我?”
“我要你管了吗?有本事你当着国公爷的面关我啊…”
刚回到房门口的郑氏脚下一个踉跄,扶额道:“这个孽障,你听听,她要上天了…”
阮嬷嬷忙扶住她,劝道:“夫人莫要动气,三娘子自小气性大,等想明白了,自然会明白夫人的一片苦心…”
这头刚劝完,韩千君又吼来一声,“您不就觉得辛家那位大公子,是你们好不容易高攀来的,还怨我不知好歹,到底是我嫁还是你们嫁…成,您要关我,那我今日也把话撂在这了,我不嫁辛家大公子,打死也不嫁…”
—
国公爷今日回来的晚,只因快下朝的时候,遇到了一人。
辛家大公子辛泽渊。
见到他的时候,辛公子已候在了通往前殿的甬道上,不知道等了多久,远远过来,只见其立在太阳底下缓慢地踱着步。
到了跟前,辛公子听到了动静声,转身弓腰同他行礼,“晚辈子京,见过国公爷。”